聿波蓝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却听身后的邵鹰问道:“明晚戌时之约你会去吧?你一定要去,说不定你会见到……”
聿波蓝却是冷哼一声,未待邵鹰说完,就已经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将邵鹰未完的话隔绝在了身后。
古剑奇谈(10)神秘之约
站在“酒意”门前,正好是戌初时分。聿波蓝在门口微微站了站,才慢慢走了进去。他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赴约。无论这是不是阴谋诡计,对方能说得上“酒意”的名字,如果不亲自过来瞧瞧,他绝对无法安心。
“酒意”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客人,所以迈进门的第一眼,聿波蓝就看到了坐在他和剑云以往常坐的靠门的这张桌子上,那戴着黑纱斗笠的人影。
聿波蓝微微一愣,随即慢慢走近,正待开口,却听斗笠怪客压低了声音道:“是聿波蓝公子吧?我就是今晚约你的人,请坐。”
聿波蓝微微皱了皱眉,才坐在了斗笠怪客对面的位置上冷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约我何事?阁下又何以知道‘酒意’?那纸张上的字是阁下所留吗?”
那斗笠怪客闻听聿波蓝的一连串问题,似是有些紧张地微微摆手,“太多了,太多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都忘了该怎么回答了。”
见聿波蓝闻言怪异地看过来,那斗笠怪客咽了一口唾沫,一把抓起桌面上的酒碗灌了一口,才低喃道:“没错没错,就是这句。”
“什么?”聿波蓝没有听清,不由得反问道。
却听那斗笠怪客清了清嗓子,“今夜相约聿公子前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关贵府几日前发生的古剑染血一案;这第二件事,则是请聿公子归还一样东西。”
斗笠怪客的话音刚落,就听聿波蓝冷笑起来,“阁下是受何人指使?还是老实说出来的好!”
“你怎么知……”忽然意识到自己要说漏嘴,斗笠怪客忙改口,“聿公子不信我不要紧,难道纸张上的笔迹,聿公子也不认得了吗?”
聿波蓝冷冷地看着斗笠怪客,“阁下好大的胆子,竟敢模仿那人的笔迹诓骗我,如果阁下不肯摘下斗笠示以真面目,恐怕阁下今夜走不出这‘酒意’的大门。”
斗笠怪客似乎被聿波蓝惊吓到了,他微微抖了抖,却不怕死地继续道:“聿公子诓我的对吧?你今夜赴约一定是从秘道偷偷出府的,所以你一定是一人前来的,对不对?”
听到“秘道”二字,聿波蓝的脸色猛然冷凝起来,他一抖衣袖,从左手衣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剑架在了斗笠怪客的脖颈旁,“你怎么会知道秘道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否则……”
聿波蓝将手中的短剑往下按了按,立刻换来了斗笠怪客的一抖,却听他哆嗦地说:“你不会武功,你只是虚张声势骗我而已。”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这把聿波蓝架在他脖颈旁的剑,确认心中想法之后,才将此短剑又向外挪开了几寸,“其实你也不算完全不会武功,至少你会七式剑招,有这七式剑招再配上绝日古剑,想要连杀四人并且做到一剑封喉,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
闻听此言,聿波蓝的脸色剧变,他握剑的手忽然剧烈抖起来,“你……你说什么?什么七式剑招?你怎么会知道?!”
那斗笠怪客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我不仅知道这七式剑招,我还算到你宴请沈白几人的那夜,你曾经借离席去拿古剑的机会,利用秘道偷偷离开过聿府。所有人都以为你不会剑法,况且你又是主动报案说府中古剑染有血迹之人,应该没有人会怀疑你才是。可是我却知道曾经有位厉小姐教过你七式剑招,这七招极为高妙,不需任何内力却能击败许多使剑的好手,再加上绝日剑乃天下奇兵器,所以你趁着离席的这段时间一口气杀了佟少延、王仁允、方长华、马千松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秘道重新返回宴席,再拿出那杀人后染有血迹的古剑,满是不知情的样子,还有谁会怀疑聿公子你呢?”
聿波蓝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紧面前的斗笠怪客,口中却问道:“如果阁下所言是真,那么我倒是奇怪我又该是如何一人连杀四人后,又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四人分别置于禁城东、西、南、北四座城楼的城墙旁呢?要知道东、西、南、北四座城楼间距甚远,我一个人要将四具尸体分至东、西、南、北四座城楼,就算不用一整夜的时间,恐怕也不可能只在离席取剑这段时间内完成吧?”
斗笠怪客闻言先是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差点儿被你蒙过去!这一切听起来似乎很困难,但是仔细想想又不那么困难,只要你有另一个帮手帮你善后,再加上四匹快马即可。”
斗笠怪客用手指沾了沾酒碗中的酒,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这是聿府的位置。”他又接着标上了东西南北的方位后,又在四方位的顶端各画了四个圈,“这四处代表了东、西、南、北四座城楼,至此是不是发现了这幅图很特别?”他见聿波蓝只是盯紧他却不答话,只得继续说道:“聿少春将军乃是功勋之臣,所以聿府的位置是京城内最好之所在,因为它位于京城的中央地带,也因此以聿府作为起点,通往东、西、南、北四座城楼的距离其实是相等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代表聿府的那个圈和代表东西南北的四个圈,用沾了酒的湿手指画线相连,“如果将四具尸体分别置于四匹快马的背上,并在马尾处盘上火药引线,当快马奔跑至各个城楼之时,火药引线烧尽后的火星便会灼伤马臀,马在受惊后必然是前蹄扬起、狂躁不已,那力度足可以把尸体从马背的固定处甩下来,如此布局就完成了。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凶手是一具接一具地挪动尸体,而不是四具尸体的挪动同时进行。”
聿波蓝眼底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实在是精彩至极,只是这样信口胡说又有谁会信呢?”
“怎么会是信口胡说?”斗笠怪客似乎被聿波蓝的话打击到了,他咳了咳,“那四具尸体就是证人啊。”
“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了那绝日剑乃是天下奇兵器,此剑剑刃极薄,乃是由千年寒铁所制,所以被绝日剑所伤之后的创口绝不会流血不止,再深的伤口也不会流出很多血。可是奇怪的就是,顺天府中停放的四位公子的尸体却无一例外,全是血染满襟,那血多到晃得人眼花。”
聿波蓝吃惊道:“什么?你见过那四具尸体?你究竟是何人?”
那斗笠怪客冷笑一声,“那个……那个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四位公子的尸体会流这么多血?”
聿波蓝盯着斗笠怪客的眼神中忽然泛起了一抹奇异的光彩,“愿听阁下高论。”
那斗笠怪客似是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道:“高论大敢当,我说出来,咱们研究研究啊。”他一边说一边又沾了一些酒画在桌面上,只见他画的是两条横线,区别只是在于一条横线是自左向右画出,左宽右窄;而另一条则是自右向左画出,右宽左窄。斗笠怪客画完后似是有些沾沾自喜,忙问聿波蓝:“聿公子,你看我画得如何?像不像?”
聿波蓝看了半晌仍是不解,“阁下画的是什么?”
斗笠怪客似又被聿波蓝打击到了,忙又认真看了看自己画的线,“不会啊,很像啊。”
聿波蓝催问道:“阁下画的到底是什么?”
那斗笠怪客的脸虽然藏在了黑纱斗笠之后,可是看他立刻一本正经坐好的样子,却让人忽然觉得极为正式,“我画的是四位公子被一剑封喉的颈上的剑伤。聿公子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四位公子被杀的伤口会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区别呢?”
聿波蓝脑中已被各种猜测占据,思绪也变成了一团乱麻,他不解道:“哪里不同?还不都是一剑封喉?”
“非也非也!”斗笠怪客忙摆手,“聿公子你仔细看我画的两道横线,其中一条左宽右窄,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凶手是左手使剑,此人极有可能是个左撇子,或者此人右手不能使剑;而你看这一条则是右宽左窄,这则说明凶手是用右手剑杀人,而这一切则是冲突的重点。”
聿波蓝点点头,“请阁下继续说下去。”
斗笠怪客道:“为什么四具同时被杀的尸体,颈上的剑痕却如此不同呢?那只能说明,杀人者并非一人,又或者说有人为了保护某人而在剑痕上做了处理。”
聿波蓝皱眉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斗笠怪客叹口气道:“我曾经说过绝日剑乃是天下奇兵器,因它特殊的质地和极薄的剑刃,所以此剑在伤人之后,无论使剑之人是用左手还是右手,他在对手身上划出的伤痕都是宽窄一致的,绝不会出现什么左宽右窄或者右宽左窄的情形,而且也因为它极薄的剑身,所以如果是一个失去神志并且没有任何内力在身的人用绝日剑去杀人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将人颈上的伤口刺到如此深的程度。那么综上我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不知道聿公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聿波蓝看着斗笠怪客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某种怪异,“你说。”
斗笠怪客掰了掰手指,“第一,杀死四位公子的兵器并非传说中摆在聿府中的那对古剑,因为此剑伤人不会流血不止,更不会剑痕有宽窄之论;第二,杀人者并非一人,前后冲突的剑痕走向说明了这一点;第三,四名死者之所以会血满前襟,是因为有人在四人那极细且不出血的伤口上补划了一剑之故,当然将尸体放上马背之后,因为马背的不断颠簸,也使伤口不断加深撕裂并扩大乃至一直流血……”
“无稽之谈!”聿波蓝哼了一声,“阁下的马尾处系火药引线的说法根本就是空口无凭,你前面所说或许有些道理,但是此点我绝难认同。”
斗笠怪客似乎是笑了笑,“聿公子不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我之前不是说过那四具尸体就是证人吗?”见聿波蓝微微皱眉看向他,斗笠怪客才又说道:“所以说在马尾上绑火药引线这件事真是不太安全,因为它不仅会烫伤马屁股,甚至还会烧伤四位公子的华丽衣袍。聿公子不信我的话,那么穿在四位公子尸体上的衣服边缘零零碎碎的烧伤痕迹就可以证明我的言论,当然如果聿公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请顺天府尹去瞧一瞧聿府马匹的后臀,想必应该也会有烧灼的痕迹留下来的。”
聿波蓝冷笑一声,“阁下如此神通广大,竟连这些都能猜到?那么阁下不怕我回府之后立刻将这些可疑的痕迹抹去吗?如果这些痕迹都没有了,那么阁下又该如何证明你的说辞呢?”
斗笠怪客似是叹了口气,“京城中出了这样的案子,恐怕日子最不好过的就是顺天府尹了。他该是巴不得可以早日破案,所以有了蛛丝马迹,他恐怕行动也是快得很。”
聿波蓝冷声问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斗笠怪客一笑,“其实我的纸条不仅给了聿公子,我还给了困在聿府中的另外一人,当然另外一张纸上的内容可不是约出来喝酒这么简单了。”
聿波蓝忽然冷笑起来,“阁下写了密信给沈白?阁下和沈白是什么关系?”
斗笠怪客摇摇头,“我和沈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不是凶手,却被困在聿公子的府中,这实在是有些冤枉。其实聿公子你杀没杀那四位公子,本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听闻这四人平日里也是行为不端之人,死了反倒让百姓出气,大快人心,但是你实在不该利用那对古剑会杀人来做噱头,制造谣言和事端,因为那对古剑乃是家师生前最为喜爱的兵器……”
斗笠怪客的话还未说完,他戴在头上的黑纱斗笠就已被聿波蓝一把扯下,一张面黄肌瘦的病容出现在了聿波蓝面前。
聿波蓝原本暗暗期待的神情在看到这病容少年的脸后转为了惊愕和失望,“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说那是你师父的兵器,这古剑明明是剑云……”
那病容少年一脸惊慌,他慌忙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你怎么抽走了我的斗笠?唉!本公子如此年少风流,平日若不戴斗笠根本就不敢出门。你这人怎么这么鲁莽?真是……我本来想装作被人用钱雇来冒充约你之人这种气氛和感觉的,不过现在被你看到本尊,想来我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闻听此言,聿波蓝忽然泛起了怒气,“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何人?”
那病容少年一脸无奈,“聿公子你扣留了厉师姐的一对古剑,好好留着也还算好,可是如今这对古剑成精杀人之说早已成了百姓街头巷尾的谈资,实在有辱师门清誉,所以我是替已故的师父和厉师姐来要回雌雄双剑的。”
聿波蓝一脸惊讶,“你是剑云的师弟?”
“嗯。”那病容少年点点头,“请聿公子归还古剑。”
聿波蓝似是极为疲惫地摇了摇头,“古剑不在我手中。”
病容少年却是点点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不错,你自然应该知道。此剑如今已是杀害四位公子的凶器,早已被顺天府收缴。”聿波蓝淡淡道。
病容少年却是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聿公子何必再说假话呢?聿公子难道不明白我为何约聿公子在‘酒意’相见吗?因为一直以来留在聿府中的那对古剑根本就不是真的雌雄双剑,那只是聿公子在‘铸剑坊’做的仿品而已,而真正的雌雄双剑则该是在这‘酒意’的掌柜陈久义的手中吧?还请聿公子告知陈久义的去向。”
聿波蓝闻言冷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剑云和你这个师弟倒是无话不谈。你到底想做什么?”
病容少年的语气有些惋惜,“陈久义是聿少春将军昔日的部下,当年因为喝酒误了军令而被严惩废掉了右臂,多亏聿将军的求情力保,才被留下了一命。聿将军殉国后,陈久义也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其实他并没有远走高飞,而是留在京城开了这个小酒馆。陈久义这个人生性豪爽,所以就算做了生意也赚不上什么钱。我想,这些年‘酒意’之所以没有关门大吉,应该还是多亏聿公子的接济吧?陈久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聿将军昔日的救命之恩和聿公子这些年的接济之情,恐怕就是让他陪着聿家去做掉脑袋的事情,他也是绝无二话的吧?”
聿波蓝盯着病容少年的脸,眼底的光却开始有些迷离。
病容少年看了看聿波蓝的神色却叹了口气道:“聿公子你养虎为患却不自知,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陈久义。”
“什么?”聿波蓝甩了甩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聿公子的府上是不是养了黑色的巨大花朵?”
聿波蓝闻言有些吃惊,他紧盯少年,却觉得少年的脸开始在他面前不断交叠,看不清楚。
“此花是曼陀罗中的极品黑色曼陀罗,因为此花极为稀有,所以中原很难见到,也根本养不活。但是关于黑色曼陀罗有一种传说,只要养育者用热血浇灌,它就能在最贫瘠的土地上开出最妖冶的花朵来。曼陀罗是有剧毒的花朵,而用热血养育出来的黑色曼陀罗更是此花中的毒后。黑色曼陀罗素有情花之称,因为嗅闻花香者情感起伏越剧烈,中毒症状发作便越快。中毒者最初会产生轻微的幻觉,慢慢则会身不由己地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却不自知,最可怕的就是据说此花之毒无解。传言中黑色曼陀罗是被诅咒过的花朵,师父也曾说过此花所代表的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花时,原本对它充满了好奇。爱和死亡本是相互对立的存在,却因为这一种花而有了奇妙的关联。可现在我却觉得此花真是毒,半点儿都不能沾染!聿公子你已中了此花之毒却不自知,你更在此花的蛊惑下,在潜意识中记住了四位公子白天对你的冒犯,而在夜晚花毒发作梦游之时对他们痛下了杀手。你不会武功,又是第一次用剑伤人,所以他们四人开始应该并没有死,但是我想你和四位公子相约的地方该离‘酒意’不远,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陈久义撞上了你杀人的一幕,他害怕四位公子不死终将危害到你,所以又在他们的颈上补了一剑。只可惜你是用右手执剑,可是陈久义却只能用左手,所以留在四位公子脖颈上的伤口才会有的左宽右窄,有的右宽左窄。陈久义本想帮你洗脱杀人嫌疑而补上的这一剑,可惜却是这一剑才让这场布局变得破绽百出,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你们杀人的剑根本就不是绝日,否则这个秘密恐怕连我也是看不出来的。你也不必否认,我已经带着雌雄双剑的样图去过铸剑坊了,掌柜因为对这剑印象深刻,所以他依旧记得当年曾经有姓聿的俊美公子去找他做过古剑的赝品。而陈久义应该事前并不知情,他是个酒痴,如果他一早就想杀四位公子的话,又怎么会留下一整坛未开封的‘将军行’呢?可见他突然离开得是有多匆忙。陈久义留在京城是为了聿家,他离开京城所谓的访友必也是为了聿家,因为他孑然一身,早就没有什么朋友了。他突然离开京城,此案一旦被追查的话,很快所有的疑点都将被引到他身上,到那时还会有谁去怀疑聿公子你呢?他终究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聿波蓝痛苦地晃了晃头,“我的头有些痛……”
病容少年叹口气,“你花毒发作了,一旦中此花毒,如果不继续闻嗅花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做出疯狂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种这种毒花呢?”
聿波蓝慢慢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可是他双眼迷离,令病容少年根本分不清他是否还清醒着,“我做错了一件无可挽回难以弥补的事。我失去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我懊悔、我痛苦。我只想她再回到我身边!我知道那个鬼面法师在骗我,我也知道严嵩不怀好意,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他们。这就是我的软肋、我的痛脚,他们抓得很准确,所以我注定一败涂地。当年的事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是那日在得意楼他们四人却将我和剑云之间的感情说得那般不堪,我可以不为自己辩解,可是我不能容忍他们对剑云说三道四。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我的心底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
病容少年看着聿波蓝,微微叹口气道:“无论何种原因和理由,既然杀了人,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虽然人不是最终死在你的手上,可是这件事论起来,你却比陈久义罪责更重。聿公子,你现在应该回到聿府去,我想聿府现在一定已经找你找得天翻地覆了吧?”
一脸病容的少年扶着已经花毒发作的聿波蓝往聿府的方向走,因为怕聿波蓝会突然发狂,所以病容少年封了他周身的主要穴位,“时日尚浅,还好你中的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
聿波蓝有些痛苦地在少年耳旁无意识地低声喊着:“剑云,剑云,不要怪我……”
病容少年静静地看着夜色掩映中聿波蓝那俊美的脸,似想伸出手摸一摸,终于还是没有探出手。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和你还有走在一起的一日。我以为从我刺你一剑那刻开始我们就已形同陌路了。波蓝,我知道你的苦衷。就算我当时想不明白,可这些年下来我早已想通。其实我并不想刺你那一剑,我那么做只是想让你死心,不要意气用事陪我白白去死而已。我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爹因我而死的,所以哪怕那是死约,我也会去赴。可是我不想连累你,更不能连累少陵她们。我说要杀你、杀少陵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从前的我总是任性行事,惹了那么多麻烦,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如今……我早已不是轻狂不羁、仗剑傲行的厉剑云,而我心里也很清楚,你念念不忘的是过去的厉剑云,而不是现在的陆元青。或许此刻你仍很难过,但是时间久了,再深的伤口也会慢慢结疤的。你会发现你即使没有了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或许这些年下来,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那么我现在又怎么忍心将它再度撕开?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和未来,所以我们还是永远不要相认的好,你就当厉剑云已死。我送你回聿府,之后你该要怎么做,我相信你会自己有所决定的。”
聿波蓝依旧不清醒地喃喃自语:“你是不是怪我?剑云,为何这些年你从不曾入我梦?从不曾!我只想见你一面,哪怕是在梦中……”
病容少年轻叹了一声,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离聿府越来越近了,病容少年避开正门的锦衣卫,带着聿波蓝绕到后院,将他小心地放在院门口后,又最后看了看他的样子,才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放进了聿波蓝手中,随后在门扉上重重敲了敲,才纵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中。
古剑奇谈(11)情深缘浅
第二日,聿波蓝已经正式从准驸马爷变成了阶下囚。因为他一口咬定四位公子是他所杀,顺天府尹没办法,只得向皇上如实奏报。
皇帝龙颜大怒。聿波蓝和三公主的婚期将至,此刻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让他皇家的脸面该往哪里摆?他命顺天府尹暗示聿波蓝收回之前的说法,否则无法对痛失爱子的四位爱卿交代,到时他就是想保住聿波蓝也无可奈何。奈何聿波蓝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持说四位公子乃是他所杀,把皇帝气得无以复加,一怒之下将他押进了天牢。
聿波蓝进了天牢,沈白三人却从聿府被放了出来。顺天府尹一路上好生相送,“此次委屈沈探花了,哎呀,还望沈探花能在沈老大人面前担待几句。”
沈白微笑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晚生有个请求要烦劳赵大人。”
顺天府尹赵正恭忙道:“沈探花请说。”
沈白微微顿了顿后道:“晚生想探望聿波蓝,还望赵大人帮忙。”
天牢中的待遇比起锦衣卫的诏狱好了不知多少。聿波蓝进了天牢便一直沉默着,或许是他身份特殊,倒也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他。
聿波蓝静静坐在靠着天窗下的草床边,只是聚精会神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寥寥数字却似令他百看不厌:前缘已尽,身死魂灭,劝君早醒,莫入歧途,珍惜所有,怜取眼前,恩怨昨日,勿再挂怀。
这字条自他醒来就一直在他手中,那是剑云的笔迹。这些年来剑云从不曾入他的梦,这张字条似乎是他收到过的唯一和她有关的东西。自欺欺人也好,怪力乱神也罢,又或者这字条依旧是那什么所谓剑云的师弟写来骗他的都好,他宁可相信这是剑云冥冥中已原谅他了。以前剑云每次将案子中的凶手最终揪出来时总是很快意,如果她知道他杀了人却不肯认罪,恐怕会怪他吧?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剑云已死,他又何尝不明白府中那面上有伤的女子根本不是剑云。什么还魂、什么复生、什么法术,都是严嵩和鬼面法师联合起来骗他的。只是他不敢不信、不舍得不信……可是剑云已经死了呀,那他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沈白走进天牢的时候,只看到聿波蓝手中拿着一张字条在发呆。他慢慢走到聿波蓝牢房门前,“聿兄。”
聿波蓝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沈白,“沈兄,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来看我?”
沈白坦然一笑道:“我当聿兄是我沈白的朋友,以前如此,以后亦如此,而且我始终相信聿兄从来没有害我的意思。”
聿波蓝苦笑了一下,“我那夜真的只是想邀沈兄喝酒。你不知道自你离开京城之后,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人,满京城都是我的熟人,可是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举樽共饮的人。”
沈白摇摇头,“你并不是最终杀死四位公子之人,为何要认?”
“就算人并非我最后杀死,可一切却是因我而起。我已动杀机,本就是罪魁祸首。无论什么理由,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不因一人之善念而轻纵,亦不因一人之恶念而轻饶……我始终记得她的话,所以我绝不能做让她所不齿之事,哪怕她早已不在我身边。”
不因一人之善念而轻纵,亦不因一人之恶念而轻饶?沈白闻言一怔,“这话聿兄是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