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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春在上清宫查了一圈都没有查出下毒的刺客,便将火气撒到了福顺的身上,命人将福顺拖出去杖责了二十,无论祝宝棋如何哀求都不肯松口,差点将福顺打死。

    说来说去,这宫里谁都可以骑在他的头上,谁都可以无视他的意见,他连个小福顺都护不住。

    祝宝棋躺在被子中紧紧握着拳头,不想让尚春看出他此刻内心的剧烈震动。

    “陛下,”尚春发完火,回头看到小皇帝背对着自己卧在床上,小小一只分外可怜无助,心知他是气狠了,眼珠转了转上前讨好似的哄道:“过两日,奴婢再带您出宫玩耍,可好?”

    “朕不去。”祝宝棋仗着现在身体不好,硬气的拒绝了。

    尚春叹气,掀起袍子上前大胆坐上.床榻,又伸出苍老枯瘦的手轻拍被子,好声好气的又说:“奴婢知您心疼福顺。福顺那孩子也是无辜受累,但是陛下,您这样的身份,有些事身不由己。”

    他的话有些语重心长,倒真有几分真心:“您在自个儿的宫里中毒,这事若不查出个究竟,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自古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奴婢没将上清宫所有人全砍了已经是仁慈了,福顺虽无错,但他的确有罪,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祝宝棋沉默了。

    “所以,朕不是个好皇帝。”他低声呢喃,“尚春,朕不想当皇帝。”

    这些话原本也不该和尚春说,可是祝宝棋不懂还能和谁讲。反正从来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更没有人愿意尊重他,跟谁说都一样。

    尚春心思微动,又是深深一叹。

    当初扶持小陛下上位,是他和太后共同的谋划。先帝留下的子嗣不多,可是算来算去都轮不着祝宝棋这个九皇子上位,之所以最后落到他手里,无非就是看重他年纪小,心思蠢,易把控罢了。

    虽是和太后合谋了那一回,其实两人的心思却又全然不同。

    尚春是个阉人,这辈子注定无后,也坐不上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传不了千秋万代。是以,他不过就是求个一生荣华罢了,打心底是不希望小皇帝死的。他只有活着,自己才能平安终老。

    而太后截然不同。她与祝宝棋并非亲生母子,让他上位只是权宜之计,好让自己有垂帘的机会。一旦小皇帝成年及冠到了亲政的年纪,太后就不会允许他继续“活着”。届时她可以堂而皇之的独霸皇位,顺便借个肚子,再生个“皇子”。

    “罢了。”尚春思来想去,到底不想和祝宝棋撕破脸,态度软了下来:“奴婢已经给福顺请了太医,那小子年轻,区区二十棍死不了,养些日子又能活蹦乱跳。”

    祝宝棋耳朵微动,转过头来眼含期许:“真的吗?”

    “真的。”尚春笑道,“这下,陛下总能放心了吧?”

    祝宝棋应了一声,乖乖起身喝药。

    正好这时宁子蹇沉着脸进来,尚春便后退一步出去,一副不想跟大将军说话的样子。

    他前脚出门,后脚脸就垮了。就算他没有实际证据,可尚春也不是傻的。放眼望去整个皇宫,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害皇帝,也只有太后能做到。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提防太后的心思,却万万没想到还是让她钻到了空子,这毒药到底是怎么下到饭菜里的,尚春查不出源头,却也清楚的知道,御膳房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

    近来朝堂动荡,应家腹背受敌,太后病中心急如焚,实在没有对策之下心生狠计,干脆直接杀掉祝宝棋自己上位,以震慑京城世家。这一步其实是个臭棋,稍有不慎让人抓住把柄,应家从此就万劫不复,可是太后别无他法,她是宁死也不肯落人下风的。

    不过,她能在尚春身边安插人手,尚春自然也能对她下手。

    没人比尚春更希望小皇帝好好活着。

    尚春离开后,祝宝棋就独自面对宁子蹇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宁子蹇心疼的抬手摸着祝宝棋苍白的脸,“还有哪里不舒服?”

    祝宝棋感受着他的温柔,眼里有些动容,下意识回道:“胸闷。”

    于是宁子蹇立刻走去窗边把窗子开得更大些,好让外头的风吹进来。而后他又返回塌边,握着祝宝棋的手轻轻揉捏,轻声道:“曲问寒说解药就快好了,你再忍忍。”

    祝宝棋点头。他没有问自己中毒的原因,也不问是谁下的毒,乖巧的像只懵懂听话的小兔子。

    宁子蹇眼神微闪,心思一动,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宁子蹇又顿住了,怎么也无法再说下去。

    祝宝棋疑惑看他:“怎么了?”

    “……没有。”他落寞的摇头,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要怎么说呢?

    问他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死过一回才回来的?

    不然为什么他对自己中毒的事表现的如此镇定,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又为什么这一世有那么多的事和前世不同,自己也不再是他最信任依赖的人。

    宁子蹇隐约猜得到,却不敢去证实,更不敢问。

    问出来的答案无论是与不是,对他来说都无法接受。

    “算了,你好好歇着。”宁子蹇握着他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诚恳的说:“这次,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再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