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阴暗的向导她翻车了(哨向np)》 01惹了她,她就会变得毛茸茸的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烈阳熊熊燃烧,枇杷树的叶子都被晒干了水分,呈现出枯黄的颜色。清除战场的工人们大汗淋漓,脸颊晒得通红,却不敢停下手里的工作。 陈尔若提着一桶冰水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发尾被汗黏在后颈处。她一身棕色的工装,严严实实地包住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避免被烈日晒伤。 戴着帽子站在树荫下的领导人不停用手扇风,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下,他语气暴躁,冲着她大声地喊:“陈尔若!你他*能不能快点?!想把人热死吗?!” 好不容易把冰水提到树荫下,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男人劈头盖脸地辱骂:“让你干个活你能死啊!提桶水都这么慢!以前待在技术部享福还没享够?我告诉你,我他*最烦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天天在白塔里混吃等死!不想干早点滚!” 陈尔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防止对方的吐沫溅到自己脸上。 职场上面对这样的死人领导,该做什么?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当然是忍。 惹了她,她只会变得毛茸茸的。 谁让她这种牛马没地位呢。 冰水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降了点,与其跑到烈日下干苦力,还不如站在树荫里听说教,她假装温顺地站在原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领导语重心长的“指导”。 “人家哨兵向导天天冒着风险出去做任务,为的不就是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该做什么来回报他们呢,当然是处理好战场,让高层放心。”杨将说到激情处嗓门更大了,“小若啊,我知道你难受,从技术部调到这里,确实让你受委屈,但在这里更能实现你的价值啊!” 陈尔若深呼出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动用关系调的,说不定她就信了。 把自己的亲戚调到清闲的技术部,把她一个好捏的软柿子调到最累的后勤,害得她这一月天天腰酸背痛。 杨将越说越来劲,脸红得发紫,吐沫星子乱飞:“不是我跟你吹牛,我去年还跟着高级哨兵一起出去做任务,为一位大人物受过伤!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坐到这个位置?” 陈尔若被他的大嗓门吵得头疼,敷衍地点头,只想赶紧走人。 而杨将声音一顿,看着眼前人被灰尘染脏、却依旧看得出有几分姿色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一凛,语气迟疑:“话说,你的姓好像跟那位大人物一样,你……” “……谁啊?” 她茫然地抬头。 杨将暗骂自己多心,眼前的人一看就是穷酸货,被他调了岗也任劳任怨,怎么可能和那位大人物有关系。亏他最开始还提心吊胆,生怕动了有关系的人…… “行了行了,去干活吧!”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哦。”她慢吞吞地应声,擦了擦脸上的汗,往自己的“岗位”上走。 - 大地被晒得皲裂,露出丑陋的疤痕。 在这个世界里,一些特殊的、不为大部分普通人所知地方,有着极端恶劣的环境、变异恐怖的生物。 白塔就建立在这些地方,通过政府的力量,聚集全世界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通常被称为哨兵和向导。 陈尔若戴上专用的手套和护目镜,拿起沉重的仪器,开始清除沙地上残留的绿色血迹。 工作简单且枯燥,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放松大脑……算是摸鱼吧。 “你的姓好像跟那位大人物一样。” 从她进入白塔以来,就听过无数句类似的话。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看她神情茫然,态度又变回冷漠与轻蔑。 陈尔若铲起飞扬的尘土,平静地想。 是啊,怎么看,她都不可能和高级哨兵扯上关系。 在这个世界,普通人和哨兵的人之间的比例是万分之一,向导更是十万分之一。 哨兵天生拥有极为发达的感官和强悍的身体素质,他们是天生的人型兵器,锋芒毕露。但发达的感官会干扰他们的情绪,折磨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变得暴躁易怒。若精神长时间得不到缓解,他们甚至会突然暴毙。 向导就像收容兵刃的刀鞘。他们可以用温和的精神触手梳理哨兵的精神脉络,高等级的向导还可以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充分缓解他们的痛苦,让他们镇定下来。 精神体是他们最好的助手,是他们精神形象的幻化。它们可以是各种动物,大到狮子、老虎,小到兔子、老鼠。主人的等级越高,它们的能力也越强大。 他们拥有特殊的能力,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东西,同时也肩负着巨大的使命。 在这个世界苏醒的时候,陈尔若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父母健全,家庭幸福,还有个可爱的弟弟。她以为能平安幸福地长大,幸福的生活却在十二岁时戛然而止。 黄瞳绿皮的蜥蜴怪物杀了挡在他们身前的父母,白塔的哨兵赶到的时候,她抱着弟弟坐在废墟里,泪流满面,毫无血色的脸上沾着溅出来的鲜红。 当天晚上,晕厥的弟弟觉醒了哨兵的能力,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已经变成孤儿的她只能跟着他一起进入白塔。 再后来…… “嘶——” 一道冰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手腕上,绕着她的小臂缓慢地游走。 陈尔若放空的思绪瞬间被唤回,她皱了皱眉,把袖口系紧。 那东西坚持不懈地扭动着,终于——一节黑色的、带着鳞片的尾巴从她的袖口挤出来。 陈尔若苦恼地叹了口气。 “……毛毛。” 她的精神体缠在她手腕上,吃力地调转方向,从袖口挤出小小的脑袋,那双澄澈的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吐出红色的信子。 “嘶嘶。” 「饿了。」 02明明之前他们还是相依为命、不可分割的姐 “……” 她沉默地看着手腕上体型小得可怜的蛇。 “嘶。” 「饿。」 风卷着污浊的沙土打着圈扑面而来,它的小脑袋被吹得来回晃悠,眼睛仍死死盯着她,竟让她看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陈尔若感觉她像有罪的妈,给孩子一条蛇饿得直摇尾巴。 她冷漠地说:“据我所知,精神体是不用吃饭的。” “嘶嘶嘶——” 「好饿!好饿!」 陈尔若沉重地闭上眼,只恨精神体的声音直通大脑,堵耳朵都没用。 ……要不是蛇不能哭,她怕是早就被它烦死了。 小得可怜的一条蛇,没什么攻击性,吃得倒不少。整天两眼一睁就是要吃的,人吃什么它就能吃什么,遇见喜欢的能把自己吃吐,如果她不给,就往她手上、脖子上缠,拿它那冰凉的、滑溜溜的尾巴蹭她,黏黏糊糊地撒娇。 “哎!你怎么不动了!” 突然,身后有人粗鲁地推了推她的背,声音急切,似乎以为她中暑了。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毛毛立刻把头缩回她袖子里。 陈尔若系紧袖口,回头看去,一个与她同样打扮、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她背后,透过护目镜,隐约看得出他被晒得发红的脸。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松了口气,咧着嘴笑道:“嘿!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中暑了。别松懈啊,领导可在旁边看着呢。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今天可能会早点下班。” 陈尔若来了兴致:“为什么?” 就算白塔里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后勤人员也没什么关系。能连带着让他们早点休息,那一定是大事。 男人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在树荫下的杨将,发现他正忙着回消息,头都不抬,这才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上个月白塔不是发布了一则难度高达S的任务,为此还召集了好几个顶尖的高级哨兵、高级向导。但这一个月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就在前几个小时,上面突然接到通知说他们回来了……”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喃喃道:“回来了……?” “对啊。”男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惋惜,“就是听说过去的人好像都伤得不轻,领头的哨兵,就那个姓陈的,胳膊都快断了……” 像被那桶她提过来的冰水迎头泼下,透心烦凉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陈尔若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煞白一片,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在和他搭档的向导能力足够强,硬是把人从地狱边缘拉回来了。就因为这次救援,白塔高层已经打算安排俩人结合……”他羡慕地叹了口气,“哎,高级哨兵就是好找老婆。我们这种普通人,最多和低等哨兵打打交道,连向导的面都见不上……” 隔着层层防护,男人看不见陈尔若的表情,还以为她听得呆住了,正想喊她,身后就传来陈将大声吆喝的声音:“那边的,你俩干什么呢!不干活是打算留下来加班吗!” 男人也顾不上提醒她了,慌忙转身离开。 空气里只剩下风沙呼啸的声音。陈尔若机械地铲着沙土里肮脏的血迹,手掌被粗糙的手套磨得发疼,喉咙干涩,连吞口水都困难。 她深呼吸一口气。 是她多虑了。 白塔那么看重陈宿,怎么可能会让他陷入风险……可惜按照高层的要求,她不能以姐姐的身份去见和他搭档的向导。 自从那次惨剧发生后,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藏在人群里,沉默地看着被万人簇拥的陈宿。 她想。 也不知道那女孩儿喜欢什么……或许可以找个时间问问陈宿,她好挑些礼物。 - 确实按那个男人所说,今天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周围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笑闹,趁着休息时间去喝酒聚餐。而陈尔若只是慢吞吞地换下衣服,去洗浴区冲了个澡。 等她出来的时候,换衣间早没人了。 走廊里黑黢黢的,莫名有些孤寂。 实际上,陈尔若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只是杨将偷偷把她和自己的表妹调换位置,她突然远离技术部,自然也很难去见她的朋友。 她和陈宿的关系不能暴露,所以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无权无势、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陈尔若写信投诉过杨将滥用职权,可她被调到后勤部的时候,陈宿恰好出去做任务。白塔里底层级的领导不认识她,高层级的领导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她投出去的投诉信跟石沉大海一样,完全没回声。 如今陈宿回来了,她理应去告诉他。 ……可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明明之前他们还是相依为命、不可分割的姐弟,如今却形同陌路。 她从出生就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父母还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变着花样地逗陈宿,以姐姐的身份心安理得地命令他做这做那,为她忙前忙后。 陈宿虽然从小就板着张小脸,但从来不生气,沉默地顺从她颐指气使的命令。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疏远? ……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从来不敢去触碰。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陈尔若骑着类似上一世记忆里共享电车的交通工具,往家里骑。 把灰尘仆仆的电车停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时,陈尔若已经习惯了门卫投来的诡异目光,提着她那二十个积分兑换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镇定自若地走进去。 高级哨兵和向导居住的地方是由白塔分配的。他们不需要用赚取的积分兑换昂贵的别墅,为了保证舒适、方便训练,白塔甚至给他们专门配备了单独的健身房、娱乐室。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全都体验过。 虽然她和陈宿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但他从来没说过让她搬出去。作为姐姐,她就算没那么心安理得,也厚着脸皮住下来。 毕竟离开免费的豪华居所,为了争一点微薄的面子,靠自己那仨瓜俩枣甚至贷款买房子……她还没硬气到这种地步。 陈尔若站在别墅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愁得难受。 但是如果陈宿决定和他搭档的向导结婚,她就必须得搬出去了。 她作为那个根本没必要出现的姐姐,总不能厚脸皮厚到去打扰人小夫妻的蜜月生活吧? 03“陈尔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陈尔若打开门,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走廊,松了口气,才打开门口的小夜灯走进去。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鞋柜旁的桌子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哨兵的五感很强,一点微弱的动静他们都听得很清楚。 或许因为任务繁重,陈宿睡觉的时间一直很早,有时候她下班晚,回到家,他早就睡下了,餐桌上给她留着白塔工作人员每日都送的营养餐。 陈尔若从不觉得自己在吃陈宿留下来的剩饭剩菜。 白塔给高级哨兵搭配的营养餐色香味俱全,还会根据季节时令变化,日日不重样,可以说是最高配置了。 按她的等级,如果不是借着陈宿的光,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而且营养餐就算凉了,她拿去厨房再热一热,味道跟刚出炉也没差。 放好东西,陈尔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打开头顶最昏暗的那盏灯光,迫不及待地想看今天桌子上是什么菜。 这一个月,陈宿出去做任务,白塔的工作人员自然就不会往家里送营养餐。陈尔若吃惯了搭配好的餐食,又不会做饭,一时间只能去买外面的垃圾食品……就算垃圾食品物美价廉,可吃了一个多月,她早就吃腻了。 她怀着满满的期待去看餐桌。 ……结果上面空无一物,别说剩饭剩菜了,连张用过的纸巾都没有。 眼前意想不到的场景让陈尔若彻底傻眼了。 她严重怀疑白天男人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陈宿可能根本没有回来,不然餐桌上怎么会没有营养餐?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今天晚上是不是只能饿肚子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咔哒”的轻响,整个房间顿时亮如白昼。 陈尔若被这突然变得刺眼的光线闪得睁不开眼,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只能用眯成一条缝的眼去看周围。 走廊拐进餐厅的转角处,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就那么倚着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也能大致猜到……他的神情总是有些冷漠的,眉眼俊秀,清晰的脸型轮廓把这份疏离强化得更明显。她现在总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就像一道擦肩而过的风,不会留下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沉默的俯视。 泪水褪去,她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陈宿站在那儿,按着开关,清俊的眉眼间带着些疲惫,静静地看她。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纯棉的黑色睡衣,宽松的款式遮盖上半身的肌肉,却也能隐约看出腰线和手臂的轮廓,紧实又漂亮。 时隔一个月,姐弟面对面站着,她的第一情绪的不是激动和兴奋,而是尴尬和局促。 “你回来了……” 她干巴巴地站着,干巴巴地说出废话。 “怎么不开灯。”他问。 “我以为你睡了……没打扰到你吧。” 话说出口陈尔若立刻就后悔了,她这语气客气得仿佛他俩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 陈宿似乎没有在意她疏离的语气。 “你在找什么?” 要不是陈尔若知道陈宿不是那种人,她真会觉得他在故意嘲弄她。她回来得晚,热餐桌上的剩饭吃,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今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找别的话题:“听说你这次出任务受伤了……你没事吧?”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轻微骨折,回来后去了医疗处,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脑子一热,突然开口:“可我听别人说你的手臂差点断了……” 迎着陈宿一如既往的冷淡目光,陈尔若的声音不由弱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他们还说,是你的搭档及时救了你,你才没出大问题……” 陈宿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往厨房走,留她一个人在原地茫然地站着。几分钟后,在她灼灼的注视下,他端出两盘热好的菜放在餐桌上。 他瞥了她一眼:“愣着干嘛。拿碗筷,吃饭。” 陈尔若愣住了,这番熟悉的场景让她一瞬间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爸妈工作忙,不在家,她不会做饭,就心安理得地把做饭的任务交给比只她小了几个月的陈宿,而她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喜欢的节目。 陈宿做好了饭,把饭放到餐桌上,转头看见她还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皱着眉头说:“还坐着干什么,拿碗筷,吃饭。” 如今,她傻傻地看着他,憋了半天,问出一句:“我们一起吃吗?” 陈宿不由沉默了几秒,然后选择自己去厨房拿两幅碗筷。 他拿完东西,一回头,陈尔若已经坐在座位上,要把袖子里那条跃跃欲试的蛇放出来。 他眉心一跳,快步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把捏住小黑蛇:“它不能吃。” 毛毛在他手里不断地挣扎扭动,气急败坏地要咬他。 “嘶嘶——!” 「坏东西!」 陈尔若虽然嘴上嫌毛毛贪吃,可如今看见它被陈宿牢牢捏住、讨口吃的都要不到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其实吃一点也没关系吧……” 陈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然后随手一抛,把手里的蛇直接甩出去,而他的精神体黑豹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张嘴就叼住这根小东西,咬着晕晕乎乎的黑蛇,慢悠悠地窝到角落里休息。 黑豹的皮毛乌黑油亮,体型相较她上次所见,又大了一圈。它窝在角落里阖眼休息,尾巴懒散地甩动。这种大型捕食动物只是随意卧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威慑力。 和它一比,毛毛这条小黑蛇简直像它嘴里的零食。 陈尔若眼睁睁看毛毛被陈宿抛出去,却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窝窝囊囊地低下头吃饭。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安静的饭桌上,陈宿停下筷子,主动问起,“我离开的这一个月,你怎么样?” 她一时慌张,一张口就下意识报平安:“我、我还好啊……我又不用出去做任务,就待在白塔里,能有什么事。” ……其实一点也不好。 每天在后勤部累得跟狗一样。 陈尔若苍白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陈宿却已经垂下眼,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剩菜剩饭了。 碗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沉闷的环境更加窒息。 陈尔若到嘴边的诉苦被舌头硬生生打了个弯,变成小心翼翼的询问:“陈宿,和你搭档的那个向导……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的动作一顿:“为什么问起这个?” 她讪讪地说:“我就是问问你们现在走到哪一步了……如果你们以后真的决定结合,我搬出去也需要点时间,比如找房子什么的。” “……” 突然的沉默让她心里有些慌,她刚想开口把这不合时宜的话题糊弄过去,就听见陈宿低哑的声音。 “陈尔若。” 他的声音很冷。 陈尔若心尖一颤,不敢抬头。 陈宿很少直呼她的大名。就算他们之间姐弟关系已经形同虚设,他也能保持最基本的礼貌。从前他这么喊,就代表他生气了。 陈宿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04“你想搬出去的话,随意,不用询问我的意 在白塔独自历练这么多年,陈宿早凭自己的能力成为领头的高级哨兵,平时不搭理人的时候还算内敛沉静,一旦盯着谁,那种无声无息的压迫感就漫过来。 陈尔若局促地放下筷子,饭也吃不下去了:“我就是工作的时候无意听到,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唐突……” “……” “陈宿……你是生气了吗?” 陈宿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陈尔若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语气带着点拙劣的试探。她的发质很软,却很蓬松,发色是天然的棕色,发尾微微卷起,毛茸茸的,显得很乖顺。 ……还是这样,一直是这样。 陈宿没由来地感到疲惫。 那条还是幼年形态的黑蛇奋力从黑豹的口中挤出来,绕着桌腿爬到桌子上,澄黄的眼瞳幽幽盯着他,威胁地对着他吐红信子。 “嘶嘶——” “毛毛!” 陈尔若急忙伸手去抓它的尾巴,可它像是赌气一般,敏捷地躲过去,变本加厉地对着哨兵露出锋利的尖牙。 黑豹缓缓走到陈宿身旁,绿色兽瞳盯着挑衅的幼蛇,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陈宿静静看着桌子上赫然对他摆出防御架势的精神体,这一刻,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他端起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准备离开,右臂的伤却不合时宜地隐隐作痛起来。 被怪物咬伤的地方泛起细密连绵的刺痛,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额头已然渗出冷汗。 耳边回响起王穆恨铁不成钢的责备:“人家小希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么千推万阻的?要是你实在接受不了她,这么多年了,好歹去测测和别的向导的结合度吧!” 身后是陈尔若茫然的呼唤:“陈宿……” 耳畔声音重迭在一起,头疼欲裂中,他听见自己冷漠的、疲惫的声音:“你想搬出去的话,随意,不用询问我的意见。” - 客厅里又只剩下陈尔若孤零零一个人。 碗里的米饭渐渐凉了,桌上两道色泽鲜美的菜也被空气氧化。就像她和陈宿之间的关系,尴尬、冰冷,她连说话都要咱三斟酌。 “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讨厌。”陈尔若垂下眼,小声嘟囔,“明明小时候还很听话的……” 皮皮从她袖口里探出黑色的小脑袋,应声附和:“嘶嘶——” 「讨厌!」 陈尔若没好气地用手指按了按它的头:“你还有胆子说。谁让你凶他的?” “嘶嘶嘶——” 毛毛不甘示弱地跟她吵起来,聒噪的叫声吵得陈尔若头疼,她索性把它收回脑海里,想留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越思考,她就越迷茫。 她不知道她和陈宿还算什么。 他们的世界早已完全割裂了。他已经站到众人仰望的高处,而她却在仰望他的人群中。一星半点的交界处残留着模糊不清的记忆,曾经的温情在如今的生疏中显得不尴不尬。 他从不亲口说,所以她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他受的伤、他经历的事。她竭尽所能地试探,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造成如今这种生硬的局面。 陈尔若用筷子挑起一口凉透的米,塞进嘴里,勉强咀嚼着咽下去。 她吃着凉掉的饭,有些心酸地想。 或许,她真的该搬出去了。 - 今日后场的温度是这一个月里最高的。地上被晒得皲裂的口子变得更多,滚滚黄沙顺着缝隙流下,表层只留下一点凹下去的痕迹,工作时稍有不慎就会踩进。 陈尔若今天似乎格外倒霉。 第三次从缝隙里爬出来的时候,她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满头大汗,肩膀酸痛得要命。 烈日晃得眼前一阵发黑,她迷迷糊糊中感觉体内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在烧,烧得她头昏脑涨。 然而她躺下休息还没两分钟,大腿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陈尔若!他*的又是你在偷懒!”杨将怒不可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能干早点滚蛋!真把自己当成身娇体弱的大小姐了?还敢去领导哪儿告老子,你他*的是什么东西!” 陈尔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身体沉得跟铅一样,没动弹,硬是躺着挨了杨将第二脚。 附近有个和她搭过话的工作人员没看下去,急忙上来拉住怒气冲冲的杨将:“哎哎!杨工你别生气,她估计就是累了躺一会儿!她一个小姑娘家你和她置什么气!” 眼看旁边陆续有人围过来看热闹,杨将恼羞成怒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陈尔若,抬腿又要踹:“你他*装什么死!贱人,给老子爬起来!” 围过来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发现她的异常,惊慌地大喊:“她好像中暑了!赶紧把人抬到阴凉地去!” 杨将甩开拦住他的人,阴森地冷笑一声:“中暑?我看她就是懒,不想起来!干活还没干一会儿就倒了,怎么,她以为她是天生娇贵的向导?我跟你们说,谁都不准碰她,我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自己爬起来!” 昨晚没吃饱饭还失眠,晚起导致陈尔若今天没吃早餐就来工作。 向导精神力极强,身体素质却往往低于普通人。陈尔若自认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可高强度的工作下,她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各种聒噪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她勉强听清杨将的话,也知道这种发现她举报未果、恼羞成怒的小人是真敢让她晕在这儿。 袖子里,毛毛未经允许就显出身形,尾巴愤怒地扭动着,想冲出来。但陈尔若还存有一丝理智,她咬紧牙,捏紧袖子,没让它成功。 人群里,昨天跟陈尔若聊天的男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推开周围人,拽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转头对着杨将破口大骂。 “去你*的!杨将你干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为了把自己表妹调到技术部,把人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调到后勤,你干的那点脏事这里谁不知道?啊?” 杨将没想到真有人敢和他对着干,还把他滥用职权的事彻底揭穿,他的脸顿时黑了。 男人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嫌恶地啐了一口:“我草你*的,你不就仗着自己侥幸给那姓陈的高级哨兵挡过一子弹吗?就这点破事天天跟人吹,恨不得昭告天下,你但凡有点别的本事我们也不至于看不起你,欺软怕硬的孬货!呸!” 围过来的人都没吭声,但很显然,听到男人的话,他们的眼神都有微妙的变动。 05几年来,她从来不愿意花他任何一笔钱。 “好、好!” 迎着周围隐隐约约的谴责目光,杨将快要气疯了,他眼神阴鸷至极,咬牙切齿:“你要为了这个贱人跟我对着干是吧!那你现在就拉着她滚蛋!我倒要看看,他*的就你们这两个穷酸货,没了我,谁敢要你们!” 一听到这话,周围人面色顿时一变,也不敢再掺和这事,逐渐疏散开。 陈尔若自然也听出杨将话里的威胁意味,她看向搀扶她的男人,吃力地摇了摇头。 杨将开了她无所谓,她只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陈宿,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男人没必要为了她和杨将这种小人结仇,那不值当。 男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他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的手臂握得更紧,目光如炬,扯出挑衅的笑:“孬孙,我去你大爷的!不干就不干!老子早不想看你的脸色做事了!” 说罢,他便搀扶着陈尔若大步离开。 杨将在后面气得面色黑如锅底,却说不出任何话来,阴沉地扫视一周,面目扭曲。 - 陈尔若晕晕乎乎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凉水喝了一口。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头脑也逐渐清晰——她的情况不像是简单的中暑,体内那团火依然在烧,且烧得越来越旺。身体的温度降下来,可她还是觉得燥热。 “你没事吧?”男人把浸过凉水的毛巾递到她手上,他粗糙的皮肤被晒得发黑,嘴唇都起了皮,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她学习好,工作也清闲点。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那坏良心的畜生调到这种苦地方工作,看见你我就想起我女儿,实在是不忍心看你被他欺负……” 陈尔若有些触动,眉头微微皱起:“那您的工作怎么办?杨将不是什么好人,您得罪了他,未来该怎么找工作?” 他摆了摆手:“哎,总能找到的……” 陈尔若叹了口气,她最不想看见别人因为她惹上麻烦:“您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不会让您因为我而牵连。方便问您的名字吗?” “啊?我吗?我、我姓梁,叫梁刚。” - 休息室空荡又简陋,斑驳脱落的白墙、遍布蜘蛛网的墙角,陈尔若孤零零地躺在硬冷的木椅上,怔怔地看着头顶。 梁刚已经被她劝走了。他们已经彻底惹怒杨将,没办法补救,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不如回去找找新的出路。走之前,这个热心肠的大叔还呵呵笑地宽慰她,说他不缺活干,不差这一个工作机会,让她别太担心。 大腿被踹的地方后知后觉地疼起来,不知为何,陈尔若眼眶一红,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昨日和陈宿冷战,她憋着一口气,本想把这件事再放放,可如今的情况,却容不得她闹别扭……难受就难受在这里,她没那么爱逞强,但也不想事事都靠陈宿。 显得她像一个废物。 ……不过想归想,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陈尔若只是难过了一会儿,就坐起身,用力揉了揉脸,把眼泪憋回去。她努力平复心情,揉了揉有点发痛的大腿,艰难地站起来。 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她掏出来手机,视线随意落到屏幕中央的号码上,突然僵住了。 “申沂”。 ——那个曾笑眯眯地告诫她,千万不能暴露向导身份的……白塔高层。 嗡鸣声持续翻搅停滞的大脑,陈尔若盯着闪烁的屏幕,最终还是迟疑地按下接听键。 “喂?” 那边传来悠哉的笑音,听起来玩世不恭:“哈喽,陈小姐,真是打扰了。不过你现在应该也遇到了点麻烦吧。劳烦你来我这里跑一趟,我来帮你解决,怎么样?” - 白塔的控制中心,一栋仿照金字塔外形建造的宏大建筑屹立在最中央地带。源源不断的风沙被阻隔在防护层之外,它却仍然像黄沙中的指明灯,在烈日下,反射出森森白光。 控制中心第十层是高级哨兵专用的训练室,配备着白塔最优秀营养师和技能教练。且每个高级哨兵都有足够宽敞的独立空间,任由他们施展,锻炼精神体或加强体能。 烈日的光线被隔绝在特殊材质的玻璃外,屋内永远保持恒温。 施宽惬意地瘫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长呼一口气,余光触及坐在桌子前、眉头紧皱的陈宿,不由好奇发问:“队长,你这眉头都皱一天了,碰见什么事情了,愁成这样?咱那任务不是都告一段落了。” 听见他的声音,陈宿眼皮都懒得抬:“你要是没事就滚出去训练,少在我这儿偷懒。实在想躲王穆,可以去厕所隔间待着。” 哨兵刚在训练室热过身,上半身只穿着件简约的黑色背心,流畅的肩颈线条上还躺着细密的汗珠,胸膛的肌肉更是充血鼓起,被黑色布料紧紧包裹,性感又漂亮。 他的模样是很标准的俊美,浓眉、薄唇,眉眼、脸型、轮廓都挑不出差错,偏冷的气质更是添了几分吸引眼球的氛围感。 施宽摸着下巴打量着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就这种极品,偏偏是个性冷淡。距离成年都快两年了,连找向导的意愿都没有。 他懒得出去,不停找话题:“话说队长,在白塔干了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大手大脚地买过东西……你攒的积分,都花哪儿去了啊?那么多,我感觉都够你下辈子花了。” “存起来了。” 他蓦地睁大眼:“全存起来了?” “嗯。”陈宿垂下眼,神情有些疲倦。 “那么多,你留着干嘛?打算未来全款买下白塔啊?”施宽匪夷所思。 “……没花出去而已。” 陈宿的视线缓缓转移到窗外,想起昨夜她疏离又胆怯的语气,他胸口像闷了一块东西,说不出软话,又恨自己话说得太硬。 每次他怀着隐晦的期望去看那张储蓄积分的卡,都会落空——永远只有他的进账,没有任何支出,一笔都没有。 几年来,她从来不愿意花他任何一笔钱。 06“队长,你什么时候有能送首饰的对象了? “搞不懂你。”施宽嘟嘟囔囔,“那你这次任务意外找的那颗蓝色的猫眼石呢?总不能也卖出去了攒钱了吧。我看小希姐还挺喜欢的,我以为你会跟以前一样,直接留给她。” “我送人了。” “送……”他顿时卡壳,惊愕地看过去,“你送谁了?不是,队长,你什么时候有能送首饰的对象了?” 陈宿瞥了他一眼:“施宽,你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往日里从来不开窍的人竟然背着他们偷偷找向导了?施宽兴奋极了,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起来,椅子一拉,坐到陈宿面前,刚准备开口问,王穆就推门进来了。 “你训练完了?” 施宽听见王穆这幽幽的声音就后背发毛,顿时歇了心思,起身讪讪一笑,小心翼翼地侧身从他身旁挤出门去:“还没呢,我这就去,这就去……” 施宽一走,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王穆知道陈宿现在不想见他,但想到体检报告上他几乎飚到红线的精神状况,他还是没忍住,黑着脸说:“我不知道你是真找死还是怎么样。手臂差点废了,没治好就急着回家,今天过来一看更严重了,医生问你干什么了,你说你做饭去了……不是,陈宿,你有病?” 陈宿不以为然:“伤已经治好了,再提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一口:“行,那我说点别的。这次受伤,小希主动提出帮你进行深度疏导你拒绝,我让你抓紧时间找向导匹配你还拒绝……陈宿,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你这种等级的哨兵如果没向导安抚……” “我知道。”他冷静地打断他的话,“我了解后果。” 王穆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要不是他和白塔高层签了合约,要对这组精锐小队负责到底,他不如直接当甩手掌柜,不干了。 他劝了无数次,让陈宿找向导,只有一次,他松口说他匹配过了,当时他还傻傻地以为他开窍了,结果后面又是屁都不放一个,向导更是连影都没有。 王穆真束手无策了,无奈道:“陈宿,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就你现在的情况,根本做不了几次任务了。浅层疏导对你来说几乎聊胜于无,如果你依旧坚持,别说当队长了……你会不会突然暴毙都是个问题。” “三天后,咱就又得出任务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心累得很,懒得和这冥顽不灵的人掰扯下去,转身拉上门离开。 白鸟扑闪着翅膀飞过建筑,留下一抹白迹。陈宿沉默地盯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视线落在那只远去的鸟儿身上,久久未收回。 - 技术部位于控制中心的第八层,整个技术部分为三大区。文职工作区域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大部分人抱着文件夹、眉头紧皱,匆匆赶往指定地点。 一个穿工作服、带鸭舌帽的送货员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前台的桌子上,认真问道:“麻烦问一下,技术A部陈尔若在哪个工位?这里有她的东西。” 前台礼貌微笑:“不好意思,送过来的东西我们会统一放到柜子上。技术部工作比较繁忙,这里的员工通常会在下班时,顺路把东西拿走。” 送货员按照指示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深处,并在旁边的白板上写下陈尔若的名字。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心地离开。 忙碌的一天结束,员工陆陆续续刷卡下班,去拿自己的东西。前台瞧了一眼白板上一直没被擦去的名字,稍微留了点心。 终于,她眼尖地看见门闸刷卡机上显示出“陈尔若”的名字。只不过那员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连忙跑过去,喊住她的名字:“您是陈尔若吗?” 那人顿了一秒,转过头看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莫名有几分慌乱和僵硬:“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前台解释道:“您今天收到一件物品,但您好像忘记了,现在还放在柜台没拿走。” 杨怡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听到对方的话,才慢慢放松神情,跟着她往柜台走。 “这是您的东西,请拿好。” 前台确认了她的工号信息准确无误后,才把东西交到她手里——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袋子,没有任何LOGO标志,重量也挺轻。 杨怡自然知道这东西是给那个被她顶替了职位的女生的,她对前台道谢后,提着袋子落荒而逃。 当时,她表哥杨将费尽心血给她安排了这么好的差事,来的时候她心虚得要死,她明显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目光很异样,甚至有人怒气冲冲地要来质问她。 但可能是杨将打点过,就算有人不满,也没把这事揭出来,她顶替职位的事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糊弄过去了。 杨怡当然知道这么做不好,可一朝从环境恶劣的后场调到白塔最高等的控制中心,这里工作清闲、工资丰厚,她哪里愿意回去,哪怕昧下良心也要死死地占着这个位置。 回到家,杨怡坐在沙发上,那股紧张的劲儿才缓缓消散。她看向那个黑色的袋子,不由迟疑了。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把袋子打开——里面只放着一个首饰盒,表层被一层细细的黑色绒毛覆盖,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可陈尔若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会有谁给她送价值不菲的首饰? 杨怡狐疑地打开首饰盒,视线却瞬间被盒子里的宝石锁住了。 她瞳孔微颤,震惊地看着那颗幽蓝的、在灯光下闪烁着流动光泽的猫眼石。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 深邃的蓝色中间浮现出一道清晰的金色弧度,随着角度变化而微微转动,像猫的眼瞳,冰冷、诡异。 急促的呼吸声中,杨怡猛地扣上盒子,脑子里陡然生出的疯狂想法让她不敢再去看这条项链。 ——如果她已经占据了陈尔若的位置,却无人质疑,她也从来没闹过。那她收下她的东西,说不定也不会有事呢? 她知道她的想法过于疯狂,错漏百出。可那一点点的侥幸心理还是吞没了她理智。 杨怡拿出手机,给杨将打去电话,几乎立刻,她听到男人和蔼的声音:“小怡,怎么啦?” 她吞了口口水,艰难地说:“表哥……我想问问,关于陈尔若的事。” 07“白塔想让你跟着陈宿的队伍一起,进行下 陈尔若紧跟在申沂派来的工作人员身后,生怕跟丢。 她有一个多月没进控制中心的大楼了,而且她方向感不好,这里的路她总绕不明白,跟进了千窟洞一样,一走一个门。刚来技术部工作的时候,她几乎天天迟到。 好不容易走到申沂办公室门口,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汇报一声就离开了,留她一个人惴惴不安地等着。 听见门里飘来“进来”两个字,她才按下把手,强装镇定地走进去。 这一进去差点晃花了陈尔若的眼。 各种奇珍异宝摆在木质的陈列柜上,什么珍稀宝石镶嵌的名贵摆件、叫不出名字的字画……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毫无美感。 陈尔若收住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申沂。 实话说,这位靠爹妈的大少爷长得很不赖,混血的模样,冷白皮、蓝眼睛,穿着得体的定制西服,眯着眼懒散地往那儿一靠,还颇有几分随性的气质。 “好久不见啊,陈小姐。”他笑着招了招手,“站那么远干什么,往前坐呗。” 陈尔若坐下来后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你说能帮我解决问题。” “当然。我喊你来也就是想说这个。”申沂坐起身,胳膊撑在桌子上,对她眨了眨眼,“但是呢,我也想让陈小姐帮我一个忙。” 陈尔若表情很茫然:“让我……帮忙?” 她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能力的普通人,何德何能让白塔高层找到她帮忙? 申沂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迷茫的表情:“你应该也知道你弟弟陈宿这次任务受伤不轻吧。” 她结结巴巴:“他、他跟我说他手臂轻微骨折,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申沂没忍住笑了一声:“轻微骨折?他胳膊这次差点被怪物咬断……陈小姐,你弟弟是真怕你担心他啊。” 陈尔若没说话,面色却白了一度。 申沂不慌不忙地说:“不过你也别担心,以白塔目前的医疗水平,足够把他伤治好,一点后遗症也不留。我这次找你,确实和你弟弟有关……白塔想让你跟着陈宿的队伍一起,进行下一次任务。” “我?”陈尔若难以置信地反问。 “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经过上次任务,我们发现陈宿这个人,遇到危险情况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白塔培养他这么多年,可不是看他送命的。你作为他的姐姐,自然是帮我们照看他的最佳人选。” 申沂探了探身子,盯着她怔愣的黑瞳,意味深长道:“再说了,在你离开白塔之前,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你弟弟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吗?他可是我见过……做任务最狠的人。” “离开白塔?” 她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前提。 “呀,我怎么说出来了?” 申沂装出一副夸张的、不小心泄露消息的样子,又立刻笑眯眯地回答:“你没听错,白塔高层考虑了你之前的申请——离开白塔。这次任务之后,我们会根据你近几年的行为记录,判定你的危险指数,如果达标,你就可以放心离开这里啦。” “……” 申沂也不在乎她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笑着说下去:“说完了我的请求,还没说帮陈小姐解决问题的事情呢……我调查过了,杨将确实滥用职权,擅自把你和他的亲属调换岗位,还扬言要开掉你和那位无辜的工作人员。”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虽然他行径恶劣,但我还没撤掉他岗位的权限……” 话音一转,他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不过呢,我可以给你和那位工作人员找一个工资更高、更轻松的职位。” 说了这么多,申沂还是没等到陈尔若的答复。他耐心地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陈尔若,说:“陈小姐,你当然可以拒绝我,去找你弟弟陈宿说明情况,以他的能力,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问题,但……” 陈尔若轻轻打断他的话:“我答应你。” 她抬起头,清晰地说:“我答应你,下次任务,帮你们照看……陈宿。” 白塔高层会把这桩事处理得更妥帖。 如果这次任务结束,她就要彻底离开白塔……那她也没有必要、也不想,再去求助陈宿了。 她想。 既然走向陌路是既定的事实,那他们的关系结束在这里,就很好。 不至于太过伤心,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再次确认:“但你们要遵守承诺,帮梁刚、也就是那个工作人员,安排一个更好的工作。” 听完陈尔若这番认真到可爱的话,申沂猛地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她的指尖,幽蓝的眼睛柔柔地盯着她:“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帮忙,陈小姐。” 陈尔若像被烫到了一般,嗖的抽出手,仓促退后几步,神情僵硬地看着笑容不变的男人,被吻的指尖隐隐发麻。 “考虑到你弟弟可能并不希望我们把你放进队伍,这件事,还请陈小姐不要告诉他。”申沂却若无其事地懒懒靠回椅背,“到时候,你只用混进后勤队伍里,在暗处替我们盯着他就好。” 他定定地看着她袖口处微微扭动的地方,骤然一笑:“放心吧,陈小姐……这项任务,不会很麻烦的。” - 走出控制中心大门,毛毛就迫不及待地从陈尔若袖口里窜出来,又被她摁着脑袋强制摁回去。等走到无人的地方,她才松开袖口,任由毛毛爬到她手心。 大片树荫遮出阴凉处,陈尔若坐在路旁的椅子上,警告地看着手心里乖巧吐蛇信的精神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随意出来?” 它可怜巴巴:“嘶嘶——” 「可是那个坏人……」 陈尔若这是第一次打断它,她的语速很慢,却有些严厉:“毛毛,白塔高层一直在盯着我们,我被调岗的事情他们不一定真不清楚,甚至可能是他们在纵容杨将。包括今天的事,怎么会巧到我刚出事,他们就找过来?” 毛毛蔫蔫地趴下来,小脑袋放在她手心。 陈尔若一直知道她的精神体很聪明。 正常哨兵向导的精神体虽然有智慧,但也很少能达到与人沟通的水平。这些年,毛毛的体型不见长,智力却越来越接近儿童。 看着小黑蛇心情低落地趴下,陈尔若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立刻软下声音道歉:“对不起,毛毛,是我情绪不稳定……我不该凶你的。” 它缓缓抬起头,歪了歪脑袋:“嘶嘶。” 「没关系的。」 陈尔若当然看出它还有些难过:“你是不是还气今天我受伤的时候,没把你放出来?” 毛毛佯作不解地吐了吐蛇信。 “……你想报复回来?” 它立即兴奋地摆起尾巴:“嘶!” 陈尔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好,那就报复回来。但是你要答应我……” 她轻轻摸着毛毛身上冰凉的鳞片,慢吞吞地说:“……不准杀人。” 08“真是对不起啊……但是我答应了毛毛,让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后场的工人陆陆续续离开,杨将烦躁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口袋里,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掏出来,却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时,眼神瞬间变得和蔼,他拿起手机贴在耳旁,笑呵呵地问:“小怡,怎么啦?” “表哥……我想问问,关于陈尔若的事。” 听到杨怡说自己拿了陈尔若的首饰,不知道该怎么办,杨将只觉得她担忧过度,无所谓地说:“小怡啊,不瞒你说,那个陈尔若今天已经被我开了。这段时间我仔细观察过了,她就是个穷酸货,身上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可是……” 杨将一边走一边说:“就算那首饰是给她的,你留着也不用怕,日后有什么责任表哥帮你承担。小怡,你都已经占了她的位置了,还担心这些做什么?我答应了你爸妈,说要好好照顾你,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啊。” 好不容易把人劝好,杨将挂掉电话,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后场的偏僻地方——这里有一道极深的裂痕,工人们都怕不小心掉进去,几乎不往这边来。 周围的工人都走光了,整个后场空无一人,杨将瞧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只觉得后背冷风嗖嗖,有些心悸。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他却突然感觉周围有什么声音。 那声音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什么在贴着沙地行走,他听得毛骨悚然,警惕地环顾四周。 “杨先生。” 一道慢吞吞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杨将蓦地惊出一背冷汗,他那粗壮的脖子像没上油的机器零件,转动时僵硬得似乎能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吓得腿都发软了。然而在看到身后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他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无边无际的恼怒,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陈尔若!你他*妈还敢……” 下一刻,他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他恐惧地睁大了眼。 陈尔若还穿着她那身灰尘仆仆的工装,俏丽的脸擦干净后,显得白净又乖巧。她静静地站在那儿,而她的肩膀上——盘踞着一条黑鳞黄瞳的蛇。 她说:“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是不能看到哨兵或向导的精神体的。但杨将从前之所以能加入陈宿的队伍,就是因为他虽然没有特殊能力,却用肉眼能看见这些人的精神体。 同样的,精神体的攻击也对他有用。 几乎瞬间,他就认出她肩膀上盘踞的是什么,恐慌与震惊吞没了他的理智,他嘴唇发抖,难以置信:“你、你是哨兵?!” 只有哨兵的精神体是具有攻击性的动物。 那条黑蛇从陈尔若肩膀上跳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在沙地上游走,直奔他而来,杨将面色惨白,倒退几步,却因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眼看着那条蛇就要逼到面前,杨将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精神体伤不到我的!你不能动我!白塔禁止哨兵对普通……啊啊啊啊!” 那条蛇敏捷地蹿到他肩膀上,张开的血口对着他的脸,红色的蛇信子近在咫尺,他恐惧地睁大眼,整个身体抖得像筛子:“我不知道你是哨兵!陈尔若!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她在他面前蹲下,认真地问。 杨将慌忙张嘴,想回答,却蓦地卡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他还在为杨怡的去处发愁的时候,身边有人唉声叹气地说技术部的工作最清闲,说早知道他去技术部就好了,他因此才起了心思。 而看技术部人员的名单时,他又犯了愁,根本不知道调换谁的岗位,生怕碰到有关系的人……但也是一个不起眼的下属,献殷勤说自己去调查了技术部人员的名单,千挑万选,挑出了陈尔若。 “不……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他们引诱让我这么做的……” 此时此刻,杨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伸手想要拽她的衣服求饶,却被耳畔冰冷的嘶嘶声吓得动都不敢动,哭都哭不出来。 陈尔若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猜测被证实之后,她没有任何轻松的情绪,只觉得心累。 陈宿不在的时候,技术部那么多人,偏偏挑她调换岗位,而她的投诉信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陈宿回来的第二天,杨将就立刻发现她举报未果,对她动手…… 哦,还有动手。 陈尔若揉了揉大腿处发疼的地方。 莫名其妙被踢两脚,她确实挺难过的。 想到昨天陈宿说的话,就更难过了。 “嘶嘶——!” 盘踞在杨将肩膀上的毛毛已经迫不及待想咬下去了,盯着她焦躁地摆尾巴。 杨将吓得快要破音了,粗糙的声音听着像被刮坏的破木板:“陈尔若!白塔规定过的!哨兵不能对普通人下手!你……” “真是对不起啊。”陈尔若站在他面前,有些抱歉地说,“但是我答应了毛毛,让它咬你一口泄愤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听到陈尔若的话,毛毛黄瞳兴奋地眨了眨,张嘴就要咬下去,却又听见她严厉的要求:“不准咬破皮,不准留下痕迹,不准注入毒素。” 毛毛立刻蔫了,在他脖子上随便咬了一口,便垂头丧气地游回她脚下。陈尔若却蹲下来,用指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挺好的。” 杨将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在戏弄他。 被愚弄的愤怒盖过了对哨兵的恐惧,他目眦欲裂,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我操你*的陈尔若,我一定会把这事告诉白塔,你他*敢用精神体攻击普通……” 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将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大脑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密密麻麻张开的电流逐渐延展到每一个神经触角,只剩下空白。 陈尔若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脑门前方的一段距离,轻轻说:“这个能力我好久没用了,可能有点生疏。哎……没办法,我答应让毛毛来,又不能被白塔那群人发现……” 杨将的大脑里,那些强烈的记忆被触手轻轻扫除。荒芜的黄沙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精神体的影子。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偏僻的角落里走…… 陈尔若看着不远处那道极深的裂痕,喃喃道:“打电话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掉进去……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09“我送过去的项链,你放哪儿了?” 随着她将指尖移开,杨将目光呆滞地站起来,僵硬地朝着那道裂缝慢慢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小怡,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沙地上踩出的鞋印,逐渐向裂缝延展。 毛毛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摆着尾巴游走。而它游走到裂缝边缘时,惊恐的尖叫与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一并传来。 它探头探脑地去看。 杨将碰巧跌落在裂缝间唯一一处突出的平地上,面容扭曲,彻底昏死过去。 紧跟着,陈尔若也走到裂缝边缘,但她怕掉下去,就趴在沙地上,伸出头去看。 她的视线触及到男人右腿扭曲的弧度,不忍咋舌:“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腿不会摔断了吧……” 毛毛兴高采烈地扭着身体游到她脚边。 “嘶嘶。” 「高兴。」 “你开心就好。” 陈尔若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她将袖子挽下来,隔着布料把杨将遗落的手机拎起,又走到裂缝边缘,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掉下去的路径,轻轻扔到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毛毛:“毛毛,你下去把他手机调调位置,放在他手边。一会儿他醒了能打电话喊急救,不能真死了……” 毛毛呆呆地看着她。 她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你是精神体,碰不了实物了……” 毛毛作为精神体,喜欢吃食物,也是吞下去后立刻从身体里挤出来。每次都是陈尔若嫌弃地捏着它用过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那就只能这样了。” 陈尔若也累了,不想再管了。 她现在差不多确定,她这一个月的麻烦事都是白塔高层为了逼她主动暴露身份或暴露能力用出来的招数……甚至后场的工人,应该有不少是他们安插的眼线,等着她主动暴露,再将她控制住。 “难道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陈尔若困惑地摸了摸鼻子。 那次事故发生后,白塔高层和她签了协议。只要她不暴露向导身份和她的特殊能力,白塔就不会强迫她加入小队,解决异常任务。 如今不择手段成这样也要逼她毁约……还假模假样地跟她说,考虑放她离开白塔? “……放屁吧。” 陈尔若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 “毛毛,我们走。” 说实话,她还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离开白塔,如今看来,更不可能了。 说好的,她准备搬出陈宿的房子。 现在也得抓紧时间去找新的房源了。 - 回到家,换下风尘仆仆的工装,陈尔若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身心都放松了。 她一个电话给申蕊打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她喋喋不休的吐槽:“我真是服了啊!陈尔若,我跟你说!那个杨怡我真是一点都受不了了!你的工作已经算清闲了吧,结果她还是做得错漏百出!害得我天天被派去给她擦屁股!” 她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你提醒我,说她在技术部有人,不让我贸然和她对上,我早在第一天把她顶替你职位的事闹开了!顶着你的名字,活还干得这么烂,气得我火冒三丈。” “先不提这个。”陈尔若直奔主题,“申蕊,你能帮我找找房子吗?我记得你家小区里还有空闲的房子。我最近急着搬家,但还没找到合适的……” “房子?你不是住你弟家住挺好的,怎么突然想搬出去?” “嗯……现在感觉住着不太合适了。” 她含糊地说。 伴随着敲键盘的啪啪声,申蕊语兴奋地说:“我猜是你弟找女朋友了吧?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虽然这免费的房子住着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就该早点搬过来跟我住,我都想好了,咱俩周末躺床上……” “咔哒。”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让陈尔若背后一悚,她怔怔地抬头看去——陈宿正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 他穿着简约的黑色卫衣,十九岁的年纪,那张清俊的脸极为惹眼,但他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像一层薄薄的雪,说不清的凉。 哨兵的五感极强,隔着大门,他也能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陈尔若不敢想,他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 耳畔的电话,申蕊还在兴致勃勃地跟跟她说话:“若若,说真的,要不你来陪我住吧!我早就想和你住一起了,我这边房租也不贵,咱……” 陈尔若立刻挂断电话。 噪音瞬间消失,空气却仿佛有了实质,四面八方地挤过来,她意乱心慌。 陈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提着袋子走进来,脚步声和塑料袋晃动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压得陈尔若喘不过气,她低下头,手足无措,想找点事情干。 陈宿还在从塑料袋里往外拿东西,突然,他问:“我送过去的项链,你放哪儿了?” “什么项……” 陈尔若发懵的声音像是被截断的录音带,一瞬间,僵硬地卡住。 陈宿还不知道她被调岗,如果今天他给她送去什么东西,一定是送到技术部了……而她根本没拿到。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怦怦直跳:“陈宿,其实昨天我……” 昨天我想告诉你的…… 她未尽的话被他的打断堵回嗓子里。 “你现在对我还有话说吗,陈尔若。”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直直站在桌子前,声音里那股凉意却在慢慢扩散:“如果今天我没有提前回来,没有听到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 他突兀地、很轻地笑了一声。 “就和之前一样。” 她慌乱:“陈宿,对不起,我……” 陈宿突然转过身,朝着她走过来。他个子高,眉眼冷冽,走到她面前,伸手拽着她的胳膊,随便一用力就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 她没预料到,身体被拽着往前,直接扑进他怀里,撞上他胸膛,撞得头晕眼花,一股清浅的、小苍兰的香气涌入鼻腔。 陈宿冰凉的手冷不丁按上她的后颈,指节按在她凸起的骨头上,她猛地一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 几乎同时,毛毛蹿上他的肩膀,黄瞳冰冷,嘶嘶地吐着红蛇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她头脑发懵,茫然地被按在他的怀抱里,耳朵贴着他的衣服。 他平静的声音穿过微微震动的胸腔,传进她耳朵里:“姐,你猜……你的精神体会攻击我吗?” 陈尔若心尖一颤,要喊出声的时候,陈宿突然握住了她的脖子……像是每一个俗套的雪夜,情侣拥吻时轻轻握住又托起的动作,没有用力,却也用手掌完全包裹后颈那块温热的皮肤。 陈宿垂眼。他的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 那条黑蛇毫不犹豫地、恶狠狠咬上他的脖子,只是因为体型太小,只留下轻微的疼痛。 “毛毛!” 陈尔若的脸几近惨白,声音颤抖,她抬起头,看着陈宿捏住黑蛇的七寸,轻轻一按便把它拿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黑豹沉默地看着摔得晕晕乎乎的小黑蛇,张嘴把它叼起来,含在嘴里,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 它一直很冷静,哪怕亲眼看主人受袭,也没有任何波动。 陈宿看向怀里低下头、仿佛犯了什么错的人,他的手还虚握着她的脖颈,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她似乎在害怕。 可她怕什么呢。 明明她才是一切的因,他的痛苦、他的执念,他如今烂透了的性格,都是她逼疯的。 她为什么能这么无辜。 精神体与主人一体共生,精神体的所有行为,都代表着她的潜意识。 无法抵赖的、源自心底的。 他轻轻笑了,眼里流淌着悲哀。 “你看……我猜对了。” 10一边恨她,一边窃听着她的声音射出来…… 陈宿没有放开她,收敛情绪后,他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以一种逼近的姿态,沉默地端详着她。 但她能从这份沉默中感知到一种隐忍的恨意,但他在极力压抑着,像冰封层下湍急的河水,寒凉刺骨,悄无声息地涌动。 那是随着时间增长,不断酝酿出的恨意,经年累月,从不曾消退过。 陈尔若仓惶低下头才避开他们咫尺间不平稳的呼吸。她胆怯地想要退后,按在她脖颈后的手却没有松开的迹象……可他明明感觉到她在抗拒,为什么不肯放开? 强烈的不安中,她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陈宿,毛毛它不是有意的,回去我会教训它,我……” 陈宿没理会她的补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它注入毒素了吗?” 毛毛这一口咬得很实在,他的脖子上似乎真出现了两个汩汩流血的洞。 正常情况下,精神体的攻击无法伤害肉体,但直奔精神本体,个体会感受到更强烈的疼痛。 陈尔若一愣:“它不会……” “我的精神开始暴动了。” 他平静地说出可怕的事情。 “……什么?” 陈尔若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她现在不止是身体开始发颤,连带着声音也抖了起来:“可你不是已经找到心仪的向导……” “我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道听途说,还信以为真。”陈宿眼神漠然,捂着脖子主动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过一会儿,我可能会失控。你要是想走,最好趁现在离开。” 哨兵的精神暴动是一个极其难熬的过程。倘若没有向导帮忙疏导,他们的感官会被强化最大程度,即使身处封闭空间,也会被耳鸣、头疼、眩晕折磨到痛不欲生。 “那你怎么办……”陈尔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面色苍白,“陈宿,你不能没有向导帮忙疏导,那太痛苦了。我现在就去和白塔那边联系,我……” “然后呢。” 陈尔若怔怔地看着他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目光。她刚才还能感知到的情绪,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封闭在他黑色的眼睛里。 他转身走到桌子前,将购物袋里没拿完的日用品拿出来,摆放整齐:“我没有找到与我结合度高的向导。浅层的疏导对我已经没用了。至于深层……没必要。” 不同于她的慌乱,他表现得太过镇定,就好像遇见精神暴动只是一件寻常事,不值得他注意。 “如果你现在还没收拾好东西,可以先去房间里待着。我的屋子加封过,一会儿就算失控闹出什么动静,也不会吵到你。” 陈尔若被他这番毫不在意的话震得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他把卫衣一脱,要往房间里走,这才急慌慌地上前,拽住他的手臂:“陈宿,你不能只靠自己熬过去!” 哨兵精神暴动时,任何材质衣物都会让他们感知到摩擦,就像千万条虫子在身上攀爬。正常情况下,如果他们要自己度过精神暴动,就必须把身上的衣物全部脱干净。 陈宿把手里的卫衣往沙发上一扔,转过身瞥了一眼她拽住他的手,视线转移到她紧绷的脸上,微微皱眉:“那你想我怎么样?” 他身上只剩一条宽松的黑色裤子,上半身赤裸,肩颈、腰腹,每一寸紧实的肌肉都是哨兵日常训练的成果,藏着蓄势待发的能量。 陈尔若做足了心理准备,抬起头,慎重地说:“陈宿,我也是向导……我能帮你。” 陈宿呼吸一窒,已经压抑下的情绪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搅得心乱如麻,蠢蠢欲动的躁动开始起作用,皮肤上泛起细密的痒和疼。 是他率先躲开了她的目光,尽全力才能维持声音的平静:“陈尔若,我们都知道……以你的向导能力,不能帮哨兵浅层疏导。” 浅层疏导,是最普遍的精神疏导。 向导会用手触碰哨兵的额头,释放精神触手,对哨兵杂乱的精神结进行梳理。浅层疏导的过程就类似于医生和患者间的接触,能起作用,效率却不高,无法根除长期积累的暴动。 而深层疏导需要哨兵和向导赤裸相对,褪去任何外物的影响,用拥抱或更亲密的性行为,纾解哨兵的痛苦与躁动。 陈尔若被他的话勾起难以回首的记忆,黯然道:“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陈宿牢牢地盯着她脸上每一点情绪变化,试图从细枝末节中得到那个他渴求了很久的答案……只要有一点点,就足够支撑他心软下去。他的呼吸更加急促:“那你……” “我有向导素。”陈尔若认真地说,“陈宿,就算没向导帮你疏导,你也不该什么都不准备。虽然我不能直接帮你,但至少我有向导素。”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跑去房间翻找她的向导素。 不一会儿,陈尔若拿着一支透明液体和一次性针头回来,把东西递到他面前:“我的向导等级不高,向导素对你的效用可能不会太好,但至少能缓解疼痛,让你不那么难熬。” 看着她耐心叮嘱、一副好姐姐的样子,陈宿几乎要笑出声来,眸色却越来越深。 心口稍稍裂开一寸的冰封层再次冻结回原状,所有荒唐的奢望都变成滑稽的自作多情。 他拿过她的向导素,淡淡道:“好。” - 房间里的灯都被关上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蓬勃的欲望与肮脏的执念一同疯长。陈宿脱掉所有衣服,浑身赤裸,靠着门自慰。 墙壁做了隔音材质,整个房间像封闭的监狱,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任何声音。 他闭上眼,粗重地喘息。 哨兵的强化到极致的五感足够他听清客厅里徘徊的脚步声、压低音量说话的私语声。 陈尔若现在在用什么姿势打电话、和她朋友都说了什么,只是听着声音,他就能构想出她的模样——她喜欢懒懒地趴在沙发上,喉咙被压着,声音总是闷闷的,说话的语速慢吞吞。 她递给他的透明玻璃管,静静地躺在他手旁,管口打开,里面的向导素被用尽。 他把一部分向导素倒在舌尖,舔舐那点苦涩又清甜的小苍兰香气,混着唾液咽下。剩下的半瓶,则被他倒在手上,握着鸡巴撸动的时候,流动的液体涂抹在紫红粗长的茎身上。 这支珍贵的、用来缓解精神暴动的向导素被他尽数浪费,拿来纾解肮脏的性欲。 突然,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小心试探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传来:“陈宿,你还好吗?” 他垂下眼,听着她的声音,一遍遍粗暴地撸动性器。马眼里不断溢出透明的腺液,顺着龟头、狰狞的茎身往下淌,和向导素独特的香气融为一体,涂在他掌心。 ……就好像她在亲手帮他。 她柔柔的声音近在咫尺,独属于她的香气萦绕在鼻腔、含在舌尖。他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重,握着鸡巴撸的力度也一下比一下狠…… “呃……!” 他急促地呻吟着,后背的肌肉骤然绷起,一股股浊白的精液激烈地射出来,喷发地射进手心里,与向导素相融,石楠的腥与小苍兰的浅香缠绵在一起,覆在他丑陋的性器上。 “陈宿……?” 她还在小心翼翼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迷茫、无辜,不知道他的渴望、他的恨意。 陈宿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拿纸擦干净手里的精液。 一边恨她,一边窃听着她的声音射出来。 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11杨怡要是真落到他手里……数罪并罚,二十 “所以说,你弟没找女朋友?”申蕊把桌子上的外卖盒塑料袋系好,扔进垃圾桶,随口问,“那你还打算搬出去吗?” 陈尔若捧着热咖啡,抿了一口。 马克杯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微微垂下眼帘,热气扫过她的睫毛,黑色的眼瞳浸在氤氲里,情绪看不分明。 “……我不知道。” “刚刚你突然挂我电话,我就知道你那边应该出事了……听你打电话跟我解释的语气,你弟应该又气你了吧?” 申蕊满意地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她抬头看见陈尔若犹豫的表情,没好气道:“说实话,照你跟我说的情况,我觉得你不如搬出去,花点钱也无所谓,大不了我给你贴钱,你来陪我住……就算你弟是哨兵,可这脾气也太差了,天天对你冷言冷语的,这谁受得了?你又不是他的保姆!” 申蕊一直觉得陈尔若的性子很软,几乎算是有些温吞的。上学的时候,她就是因为看不惯陈尔若被那些趾高气扬的小太妹欺负,为她出头,这才和她成为朋友。 “若若,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试图把她摇醒,“你也太惯着你弟了!你能不能硬气点,说搬走就搬走,以后不管他了!” “……”陈尔若则有些困惑,“我脾气很好吗?” 申蕊难以置信:“你自己完全没感觉吗?我天呢,陈尔若,我真的找不到比你更好脾气的人了……甚至有点窝囊。” 她小声反驳:“其实我觉得我没有……” “少来。”申蕊冷哼一声,“我真感觉你就像个受气包,偏偏你运气好,欺负你的人都能遭报应……刚刚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在咱部的八卦群里看到消息,说杨怡她哥杨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分神,失足掉进裂缝里,差点摔死……有人给她打电话问情况,听她的声音,感觉她都快哭晕过去了。但照我说,这都是报应,没什么可同情的。” 陈尔若稍稍侧开眼,捧着马克杯,心虚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还有,你还记得咱以前上学的时候,欺负你那小太妹吗?大冬天拿冷水泼你,嘲笑你穷酸……后来也是失足掉冰窟里了,幸亏,哦不,可惜有人发现得及时,才没冻死过去,只是截肢了。” 申蕊感慨:“报应不爽啊!都是活该。” 陈尔若神情有些无奈,言语苍白地重复:“申蕊,我脾气真的不是很好……我也会犯错,而且我犯过很多错……” 申蕊完全不信,无所谓地摆摆手:“得了吧,你现在犯的最大的错,就是纵容你弟言语攻击你。你要是想改正就尽早远离他,这种没向导的哨兵,情绪就是不稳定,还不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突然精神暴动伤害你……” 她认真解释:“他不会的,你信我。” 申蕊瞪了她一眼:“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为他辩解?陈尔若,你别逼我骂你啊。” 陈尔若不说话了。 她觉得她要是把那句“其实这些是我的错,是我先对不起他”说出来,申蕊会怒气冲冲地掐着她的脸吼她。 陈尔若只能默不作声地低头喝咖啡。 ……可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脾气不好是真的。 对不起陈宿也是真的。 - 自那天的争吵结束,她和陈宿的关系陷入更深的冰点。陈尔若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打算在任务结束后搬出去。 白塔费尽心思让她加入陈宿的队伍,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工作名额被顶替之后,她让申蕊不要打草惊蛇,帮她盯着杨怡,想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会不会有白塔的指示……结果她只是偷拿了陈宿送给她的项链。 虽然之前陈宿送她的首饰她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但她大致能猜到那条项链的价值。 陈尔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自己找牢坐的。她叹了口气,开始翻律法,查看这种程度的盗窃罪会判多少年。 很不幸,她估算了一下项链的价值,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杨怡没有良心发现,把项链还给她或者陈宿,按照律法,她至少会被判十年。 而且现在陈宿已经发现她顶替了她的职位,按他的性子,不可能不追查下去。陈宿这两天心情还不好,杨怡要是真落到他手里……数罪并罚,二十年起步都是轻的。 陈尔若按了按眉心。 ……希望她迷途知返吧。 不然她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 队伍的私人会议室里,施宽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倚着靠背,得意洋洋地说:“队长,我之前可是学法的,那本律法被我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保证能给你个准确的答案!” 陈宿掀开手底下这一沓调查出来的资料,只是粗略扫过,他眼底的冷意就一点点渗出来,捏着纸张的手也渐渐攥紧。 “表哥滥用职权,让表妹顶替技术部的职位,顶替了……一个多月。且,在此期间,表妹还盗窃了原主一条价值五百万的项链。” 他平静地问:“具体怎么判。” 施宽顿时傻眼了,猛地坐直身子:“五百万?我勒个老天爷,这蠢货是想把牢底坐穿吗?!” 陈宿只是淡淡地问:“能判无期吗?” 施宽噎住了:“这估计还不行……虽然五百万的项链确实足够贵,但也不至于判无期,而且这有辩解的余地。” “那她要是再多拿几条呢。” “这就……”施宽稍微反应了一下,面色瞬间大变,惊骇地看向他,“队长……她偷的项链,不会是你送出去的那条吧?” 陈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资料下方那一段话上,骤然停住了。 「杨将发现自己陈小姐被举报滥用职权,趁陈小姐中暑眩晕、躺下休息时,公报私仇,在陈小姐的大腿上踹了两脚。」 空气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分明。 任务彻底失败时,会议厅里的气压都没低到这种近乎可怕的程度。 施宽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看着会议桌正前方翻阅资料、面色如常的哨兵,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队长……那个……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随时有空……” “不用。”他垂着眼,一边翻资料,一边说,“……我自己来。” 12“我问,你踹了她几下?”(1000收加更) 陈尔若久违地做了个平和的梦。 梦里没有铺天盖地的黑暗,没有躺在她怀里不停流血的陈宿,也没有钻心刻骨的绝望。 她梦到来白塔的第一天。 那时,她紧紧牵着陈宿,惴惴不安地环顾着周围的大人们。他们看不清真心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眼神,都让她感到警惕和恐惧。 后来,他们中有的人亲自带走了陈宿,把她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敷衍地给她安排了学校,让她继续在白塔完成学业。 她在学校被孤立,被排斥。 她见不到陈宿,他们不允许她去见他。 她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晚上窝在被子里偷偷流眼泪……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天渐渐亮起来,她已经发觉她身处梦境,怔怔地看着白昼升起,痛苦的回忆湮灭在光芒里。突然,有人在背后握住她的手。 他手心里沁出汗,声音带着少年生长期独有的沙哑和一点紧张的青涩。 “姐,我想让你当我的向导……” 他顿了顿,生硬地补充:“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就还可以生活在一起。如果爸妈还在,他们一定也会这样希望的……” 他抓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对吗?” 这一次,陈尔若没有回答。 她背对着他,静静地闭上眼。 再睁眼,窗外天光渐明。 申蕊还在她身旁呼呼大睡,手里抱着胡萝卜抱枕,腿不老实地搭在她腰间。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把申蕊的腿从她身上拿下去,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洗漱。 借住在别人家,也该做些什么。 然而陈尔若打开厨房的冰箱,打量着里面要啥啥没有的情况,愁眉不展。 之前她和陈宿住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早餐晚餐都是现成的,有白塔的工作人员定时定点配送。各种类型的食物整齐地摆在餐桌上,她洗漱完,坐下就能吃。 但很显然,申蕊家不会有这个条件。 ……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陈尔若努力压下这一闪而过的、没骨气的想法,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撸起袖子,拿出冰箱里仅剩的几个鸡蛋和番茄,做了两份简单的番茄鸡蛋面。 陈尔若把饭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申蕊也打着哈欠出来了,她惺忪的眼刚睁开,瞬间就盯住那碗色泽鲜美的面,激动不已:“若若,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做饭!” 就在陈尔若迟疑的这几秒,申蕊迫不及待坐下来开吃……然后,捂着嘴,慌不择路地跑去厕所。 坐在沙发上,陈尔若讪讪笑着,手还在僵硬地拍申蕊的背:“对不起啊,这是我第一次做……我以为不会出差错的……” “没事。”申蕊吐得昏天黑地,面色发白,还强颜欢笑地安慰她,“可能是我昨天吃坏东西了,其实面也没那么难吃……但下次别做了,咱交给外卖,行吗?” 陈尔若感到深深的挫败。 之前陈宿做饭的时候,她也帮忙打过下手……明明步骤都差不多,为什么味道天差地别?再说了,他们不是姐弟吗,就算有天赋差距,也不该差这么多吧? - 空荡荡的训练室里,王穆阴恻恻地盯住面露心虚的施宽:“陈宿那小兔崽子人呢?过两天就又出任务了,我让他开会规划行程路线,他现在死哪儿去了?” “队长他……” 施宽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合适的理由,眼看王穆转身就要去找人,他索性缠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队长他有点急事出去了……哎呀你就放心吧,有他在,咱什么任务完不成?差这一天也没什么!” “你知道个屁!”王穆眼里喷火,咬牙切齿,“你了解他身体情况吗?知道这次任务的难度吗?啊?!这次光是后勤就带了整整两只队伍!高层甚至把东部军区那位天天足不出户的蔺大少爷请过来,和咱一起出任务……” 施宽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蔺霍?” 王穆冷笑:“你觉得除了他还有谁。” 施宽也意识到这次问题有多严峻了,他松开王穆,眉头紧皱。 施家勉强也算军区世家之一,然而就算他快奋斗到高级哨兵的位置,他在施家也只是堪堪有了一点能说话的地位。 白塔建立近一个世纪,军区的几个世家里,蔺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而蔺霍作为蔺家唯一一位觉醒就是高级哨兵的顶尖苗子,经过这几年历练,实力早不知道有多强横……这些年,东部军区一直不肯放他出来,就是怕这种压箱底的人才被别的区夺走。 如今居然这么轻易地把人放出来…… 施宽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底是什么等级的任务,值得两大区联手去做,还要动用最高等级的哨兵? -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男人面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石膏的左腿高高吊起。 杨怡趴在病床前,哭得眼睛都肿了,哀哀戚戚:“表哥,都怪我,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不然也不会害得你变成这样……” “小怡,跟你没关系。”杨将疼得龇牙咧嘴,勉强安慰道,“是我不小心,没看清路才掉下去。好在有老天保佑,手机没摔坏,醒过来还能打急救电话……你看,现在我不好好地躺在这里吗?” “是不是老天在怪我拿了别人的东西……”杨怡惶恐地喃喃自语,“表哥,我好害怕……” 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杨将不耐烦地说:“小怡,你就别多想了,我受伤和陈尔若没半毛钱关系,纯属倒霉而已。再说了,送给她的东西能值多少钱?难道还真能把你抓起来?东西你就好好收着,以后好好工作,长大孝敬你父母,别胡思乱想了。” 杨将被杨怡哭得心烦,随便找了个想休息的借口让她离开。 杨怡把水果篮放好,迟疑地走出门。 这次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巧合,弄得她心里忐忑不安。 她走到医院角落里,从口袋里掏出那串猫眼石项链。没有光线照耀的情况下,猫眼石也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她根本移不开视线。 贪婪又一次占了上风,这一瞬间,她萌生出无数个侥幸的念头。 下定决心后,杨怡把项链塞回口袋里,环顾四周后,匆匆地逃离了医院。她没发现,在杨将病房旁的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看了她许久。 - 病房门打开时,会发出细而绵长的“吱呀”声。杨将刚生出一丝睡意,就被这声音吵醒,他很不耐烦地大声质问:“我不是说了我要休息,要换药……” “杨将。” 久违的冷淡声音让杨将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狂喜与震惊一同淹没了他的大脑。 杨将费力扭动着身子转过去,像只笨拙的虫子,在看清来人面孔的时候,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要开花了:“陈队长,真是好久不见,您看您,要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哪里值得您亲自……” “你踹了她几下。” 杨将殷勤的笑容僵住了:“……什么?” 哨兵今日没穿白塔的制服,穿着件宽松日常的黑色卫衣,褪去沉稳后,显出些少年气。他拿着随手顺来的手术刀,夹在修长的指间转了一遍,光滑的刀面反射出森森白光。 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僵如化石的脸上,不紧不慢地问了第二遍。 “我问,你踹了她几下?” 13“你的腿该断两次。” 摔断的一条腿还包裹在石膏里,另一条腿却被拽下病床,小腿骨横在结实的铁质栏杆之上……被直接踩断。 “唔——!!!” 杨将躺在床上,疼得目眦欲裂,浑身颤抖,嘴里却满满当当地塞着毛巾,撕心裂肺之痛也发不出分毫声音。 黑豹卧在主人脚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陈宿收回脚,用手术刀划开挂着伤腿的纱布,带有石膏的断腿重重砸在病床的栏杆上,杨将本就扭曲的脸涨红至极,眼泪横流,疯狂地摇着头。 他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他爬不起来,只能痛哭流涕地跟陈宿解释,说是有人诱导他调换了陈尔若的职位,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知道陈尔若和他有关系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可陈宿完全没理会他的解释,掀起眼皮:“你的腿该断两次。” 杨将当然知道得罪高级哨兵是什么下场。 就如当初他拿身份压陈尔若、让她闭嘴不要声张那样,陈宿让他自己用毛巾堵住嘴的时候,他就算身体抖得像筛子,也必须把毛巾塞紧了,不能发出半点尖叫声。 他本以为断一条腿,一切就会结束,可哨兵看着他形状扭曲的小腿,轻描淡写道:“等你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我会再来看你一次。” 他哆嗦着扯掉嘴里的毛巾,满眼惊惧:“不是断两次就好了吗?我已经……” “你觉得你自己摔的也算吗。” 他将问题抛给他。 杨将面色陡然变得灰败,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极尽哀求地看着陈宿:“杨怡她是我表妹,她、她不知道陈小姐和您有关系,是她不小心拿走了陈小姐的首饰,我现在就和她打电话让她把东西还回……” “不用了。”陈宿拿袖子擦了擦手术刀,“从现在开始,这段时间你不会见到她,也联系不上她……至于首饰,她既然喜欢,我就多给她两条。至于最后法庭上量刑如何,就全看她自己了。” 杨将也顾不上骨折的剧痛,硬是翻下床,伸出手朝他爬过去,声音嘶哑:“陈队!我求求您……杨怡她也才刚成年,她不懂事!是我让她拿陈小姐的首饰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 男人嘶哑的声音难听得厉害。 陈宿皱了皱眉:“你很吵。” 杨将快要疯了,杨怡爸妈把他们这个宝贝女儿托付给他,如今他却要害得她去坐牢,他肠子都悔青了,连声哀求,恨不得给他跪下。 “我说了,她的量刑如何要看她自己的选择,我不会逼着她坐牢……至于不懂事。不能偷别人的东西,我还以为这是个人都知道。” 说罢,陈宿不再理会身后的声声哀求,将擦干净的手术刀捏在手里,路上随便找了个医生,擦肩而过时,随手将它塞进对方口袋里。 - 会议室里,处理完残局的王穆拉开椅子,疲惫地坐下。 看着眼前认真翻阅资料、恍若无事的哨兵,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杨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去把他腿弄断吗?” “我知道他无关紧要,麻烦的是他背后的人。”他说,“所以我顺便去找了申沂。一会儿有投诉信送到你那儿,你不用管,我直接过去。” 王穆神色一僵,顿觉不妙。 “……你干什么了?” 他回答:“茸茸咬断了他精神体的一条腿,他现在应该还在医护室。” 王穆额前青筋暴起,齿缝里挨个挤出字:“陈宿,他是白塔高层的人!” 陈宿平静道:“我知道。” 王穆一时气急:“那你……”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含笑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呦,你俩又吵什么呢?王穆,你都知道陈宿是什么性子了,怎么还会被他气成这样?别把自己气坏喽。” 栗希提着她那挂满吊坠、晃起来叮铃咣当响的手提包悠哉悠哉地走进来,随便往桌子上一放:“咱不是要集中开会讨论任务路线吗?其他人呢。” 她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一头栗色的长直发、公主切,模样长得无辜又清纯,偏偏最喜欢用这幅模样养鱼。 高级向导的身份,让她勾勾手就有哨兵欣喜若狂地扑上来。 “我早来了……” 施宽突然扒着门走进来,挑了个椅子坐下,埋怨道:“隔老远就听见他俩在吵架,一吵架就要波及到我,我可不得躲远点。” “说得好像看热闹的不是你一样。”栗希无所事事地扣着新做没两天的美甲,吐槽道,“别人一吵架你就把感官放最大,一点八卦都不想错过,不波及你波及谁?” 施宽两眼一瞪就要反驳,话却被另一道打着哈欠的声音截断:“吵完了?吵完了我就进来了。” 叶衡穿着他那身一成不变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插着兜走进来,眯起的丹凤眼扫过会议厅里所有人:“挺好的,人齐了。” 路过栗希身边的时候,他暧昧地挤了挤眼:“这次休息得怎么样?昨天在酒吧见你,你身边是不是换人了。” “昂,换了个更纯情的。”栗希稍微回忆了一下,敷衍道,“脸长得挺不错,技术也比上一个好。” 王穆看着这一群闲聊起来没完没了的人就头疼,不耐烦道:“再扯淡就滚出去,让你们看资料你们是一个不看!知道这次任务有多麻烦吗?还有心情瞎聊!” 摊上这么个爱唠叨的老男人,施宽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这次休息时间还不到一周,副队,不是我说,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吧……” 王穆忍着脾气:“你以为我想?这次任务是紧急加进来的,还有东部军区那边的人插手。高层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去探路……” 叶衡抓住关键词,挑眉:“当炮灰啊?” 王穆:“……咱还没差到那种地步。” 施宽坐直身体,迫不及待地发问:“哎,副队,那你打听到没有,就那蔺霍,他什么时候到?” “蔺霍?”栗希眼唰的一下就睁开了,指甲也不扣了,兴致勃勃,“东部军区居然舍得把人放出来了?好好好,我早就想看看我朋友嘴里睡不到此生有憾的极品是什么样了!” 几种声线交错在空旷的会议厅里,各说各的,叽叽喳喳,吵得王穆头疼欲裂。他忍无可忍,刚想开口说纪律,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一切噪音戛然而止。 “这次任务的最终目标,是一条变异的黑曼巴蛇……它的巢穴,在沼光坟场深处。”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陈宿将资料合上,缓慢地抬眼,望向神情莫测的众人:“现在还需要我说明这次任务的难度吗?如果不需要,现在,我们开始规划路线。” 14能……看见精神体的蛇? 天刚蒙蒙亮,陈尔若就背上背包赶到了集合地点,顶着申沂给她安排的假身份答到,颇有种之前大学军训的诡异感。 后勤总共是两队,每一队都有近百人,负责做饭、搭建临时居住点、清除弱小的怪物等等。总之,就是替真正做任务的小队创造良好的环境,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后勤人员都是稍有格斗能力的普通人,对于清除怪物这项任务不免会生出胆怯。因此很少有人主动选择这一类型的小组。 陈尔若顶着负责人质疑的目光,坦然地站进清扫小组里。 她自知要她去做饭可能第一天队里就会死不少人,而搭帐篷这种纯苦力活干着太无聊,挑来拣去不如猎杀怪物来得自在。 她个子不算太矮,一米七左右,但天生骨架小,尽管体重正常,看着也颇有些瘦弱。 负责人怀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再次确定:“清扫怪物可不是清扫垃圾,能力不够可是会死的,你真要进这类小组里?” 见她点头肯定,负责人也不再说什么,忙着给其他人分配小组去了。 人来人往中,陈尔若找了个清闲的角落坐下,拿出包里的三明治啃了一口。 或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她身旁很快挤来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坐在她旁边,语气颇为开朗:“你好,我叫庚桃,二十一岁,是和你一个组的组员,可以叫我桃子。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陈……”陈尔若话没说完就立刻憋了回去,改口道,“程若若,快二十了,叫我若若就好。” 庚桃是单眼皮、柳叶眼,模样算清冷挂,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一开口倒是大大咧咧:“我还以为我就够小了,结果你这才刚成年。说实话,要不是参加后勤任务拿得积分多,我也不乐意来这儿。” 其实她还挺乐意的。 陈尔若轻轻一笑,好奇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不是很了解任务的难度……桃子姐,你能跟我说说吗?” 庚桃嗤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跟在那些哨兵向导的屁股后面,他们杀大BOSS,咱跟在后面帮忙清理小兵,就跟玩游戏差不多,咱就是那炮灰。” “那……会死人吗?” “看任务难度喽。就比如这次,后勤从来没带过这么多人,明显是大任务。”庚桃以为她害怕,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大概率死不了,至少我出的任务,撑死意外死亡几个,平日里警惕点就行。” 陈尔若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三明治。 在旁边等了半天的庚桃见她一点分食物的意思都没有,又往她那儿凑了凑,厚着脸皮说:“你这三明治看着挺香的,还有吗?我先买你一个,等回去了再给你积分。” “……?” -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圣喀森林,作为沙漠中唯一的森林,其中潜藏的变异怪物数不胜数,甚至有一些强度不明、从未露面的高等级怪物。 白塔的选址往往在环境极端的地区。就是因为这些地区的气候因不明原因变化,周边的动物、植物也被辐射影响,有的生出毒性,有的体型变大,变成足够对人类社会产生影响的怪物。 历年来,西部地区的白塔给森林划分区域,逐一清除里面的怪物,缩小禁区边界。 颠簸的越野车里,施宽像根蔫了的苦瓜,愁眉苦脸的:“这怎么也得循序渐进吧……沼光坟场这种地方也说去就去?万一真死里面了怎么办……有人给我收尸吗喂。” 坐在他旁边的栗希叼着皮筋,把长发扎成简单利落的丸子头,含含糊糊地说:“不然你以为把蔺霍叫来是干嘛的?陪咱玩啊。” 坐在前面的叶衡苦恼地摸了摸下巴:“这种级别的任务,按理说还不该咱接啊,还是得交给那些老一辈的人……揠苗助长也不带这样的吧。高层是真不怕咱都折那儿了?” “都少说丧气话。”王穆开着车,中途还不忘插一嘴,“既然让咱来,就是考虑好风险了,不会真让咱去送死。而且我听说,高层今年的计划就是把坟场那儿块地的怪物都清扫完。” 叶衡被逗笑了:“副队,你猜那地方为什么叫坟场?你当打扫卫生呢,说得那么轻松。” “……你们真不觉得车里太吵了吗。” 坐在后座中间的陈宿稍稍睁开眼,瞥了一眼车窗外风沙漫天的环境:“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到,都闭上嘴休息一会儿,到地方施宽跟着我去查探环境。” - 雨林湿度高、温度高。地上是交错纠缠的藤蔓,一不小心就会被绊一跤,头顶是蔽日耸立的树木,郁郁葱葱,看不见一丝阳光。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混着土腥气和隐隐的臭气。 陈尔若按照庚桃的要求扎紧裤腿,防止虫子爬进衣服里。 小组的负责人给他们指了一块区域,要求他们在天黑前将区域里的怪物清除干净。 她只分配到一把匕首,本以为会是什么比较麻烦的怪物,到了地点一看,只是一些体型大了两三倍的昆虫,什么巨型竹节虫、甲虫、蜘蛛,恶心的模样放大之后看着更让人浑身难受。 好在她并不太怕虫类,要是换了申蕊,现在早一蹦三米高、撒丫子跑路了。 变异的动物不算多,特征也很明显。 陈尔若带着手套,迅速把负责区域的怪物清楚干净,在边缘撒上特殊材质的白色粉末,拍了拍手就算完美结束。 把怪物的尸体全部装好,她正准备往回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草丛。 陈尔若顿时停住脚步。 这声音她很熟悉……毛毛在她精神领域里攀爬、吸引她注意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是蛇。 陈尔若立即握紧匕首,扫视周围的树丛。 然而,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警惕,那声音立即消失了。毛毛却奋力从她袖口里爬了出来,卧在她肩膀上,蛇瞳微微收缩。 陈尔若又细细地查找了一遍自己的区域,依旧什么都没有。她拽着袋子刚想原路返回,一抹青色的身影却横在她必经的道路上。 那是一条体型正常的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澄黄的蛇瞳幽幽地盯着……她的肩膀。 能……看见精神体的蛇? 陈尔若彻底懵了。 15“有更高层的变异种在透过它们的眼睛,观 精神体是哨兵和向导精神力所化,具有攻击性,但也仅对精神有冲击力,并不能为普通生物所见……正常情况下。 青蛇游动时会发出响声,明显具有实体,体型看着也不像是变了异的怪物。 陈尔若有些纳闷。 她确实是第一次来圣喀森林,对这里了解不多,也没有和任何哨兵或向导搭档过。或许这里本来就是这样,是她大惊小怪而已。 “嘶嘶。” 青蛇毫无畏惧地盯着她,发出微弱的声音,身体横亘在她面前,迟迟不肯移动。 肩膀上的毛毛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嘶。” 「它说跟它走。」 陈尔若大为震惊。 “跟它走……我疯了?” 天色渐渐暗了,再僵持下去环境会变得危险,见青蛇坚持拦路,陈尔若也不再探究原因,握住匕首的柄,准备闯过去。 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草丛簌簌晃动。 转眼间,无数条蛇从草丛里爬出,有些甚至从同伴身上爬过来,发出嘶嘶的声音,陈尔若被包围在中间,头皮一阵发麻。 毛毛抖了抖尾巴,弓起身子警惕地巡视周围,在她肩上来回游走。 那条青蛇缓缓游到她目前,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盯着她吐信子:“嘶嘶。” 毛毛紧张地缠着陈尔若的脖子,用尾巴尖扫她的耳朵:“嘶嘶……” 「它说跟它走……它也可以带我们走。」 怎么带走……不言而喻。 陈尔若吞了口口水,识趣地把匕首收回腰间。她不是哨兵,身手没那么敏捷,况且这么多蛇,光是一股脑缠上来就能把她勒死。 像是看出她妥协的意思,蛇群簇拥着为她开辟出一条狭窄的小道。 交缠游动的蛇群如同蠕动的乱麻,人一旦掉进去就会被淹没,青蛇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她是否跟上。 陈尔若把僵硬的毛毛塞进袖子里,沿着小路往森林深处走。她始终盯着游走在前方的青蛇,注意力集中,悄无声息地放出精神触手。 如果它能看见精神体,那…… 她的精神触手即将落在青蛇身上那一刻,它骤然停下动作,缓慢地扭向她,颈部抬起,澄黄的瞳孔像是不断开合的花蕊,反复收缩,诡谲至极。 周围的蛇群也全部停住,各种颜色的蛇瞳齐齐盯住她,起伏的蛇鸣贯穿了耳道,像是同一个大脑控制着他们异口同声地对着她说话。 “嘶嘶——” 陈尔若痛得浑身发抖,蹲下来捂住头。 剧烈的疼痛中,一道嘶鸣毫无征兆地落入她的大脑,没有毛毛的翻译,她也听清了这声嘶鸣的含义。 「找到了。」 - 帐篷里,栗希皱着眉按上施宽的额头,展开精神屏障,熟练地梳理他混乱的精神结:“这才第一天……你们遇见什么了?” “蛇群。”陈宿扯开袖子,把针头插进血管里,注入血清,“不同种类的蛇、构成的蛇群。” 坐在电脑前的叶衡立刻反驳:“不可能。蛇是独居动物,不同种类的蛇聚集在一起不发生冲突都难得,怎么可能会构成蛇群?” “队长的话没错。” 精神梳理过后,耳鸣的情况渐渐减弱,施宽缓了口气,说:“它们的行动是有计划的,像有什么在指挥它们。有的进攻、有的监视,我们的行动被洞察了,要不是它们集体离开,我们差点没能跑掉……” “集体离开?”王穆敲了敲桌子,“你们能观察出来原因吗?” “哇,副队,你是没看见,那蛇群跟潮水一样,嗖的一下就跑没了,半点影子都逮不到。”施宽不停吐苦水,“来得毫无征兆,跑得也突然,我们哪儿能……” “它们在找人。” 施宽猛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冷不丁出声的陈宿:“队长,咱是一起出的任务吧?你背着我去调查的?” “它们最初靠近时,没有贸然攻击,而且在我们周围游走。” 陈宿把袖子挽下来,走到电脑前,叶衡侧了侧身子,给他腾出一定的位置。 哨兵的指尖点在地图上他们刚刚调查的地方,若有所思:“最重要的是……它们在观察我们的精神体。” 所有人的表情都愣住了。 施宽神情恍惚,后知后觉:“我说小丝为什么那么不自在,替我勘察的时候也犹豫不前,我还以为它一条灰狼怕蛇……” “那些蛇是变异种吗?” 王穆的面色逐渐变得严肃。 “只是普通的蛇。”陈宿说,“我们带了几条蛇的尸体回来,鉴定处说它们的身体构造都是正常的,没有变异的毒素……我觉得,并不是它们能看见我们的精神体。” 看哨兵的神情,叶衡就知道他已经有答案了:“……那是什么?” 陈宿沉默片刻,道:“有更高层的变异种在透过它们的眼睛,观察、寻找它想找的东西。” 环境瞬间安静下来,栗希再也忍不住爆粗口的冲动:“我草。队长,你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跟他*恐怖片一样。” 王穆叹了口气:“之前白塔派去的人死伤惨重,没带回来什么有效信息,咱现在也不知道它在找什么……” 陈宿想到今日蛇群退散的情形,皱了皱眉:“或许,它已经找到了。” 16「因为你是我的同类。」 在群蛇簇拥、青蛇引路下,陈尔若沿着狭窄的、弯弯绕绕的小道,走进一处隐秘山洞。 让她震惊的是,这条道路完全是人造的,且旁边的石壁上还挂着一盏盏昏暗的灯。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霉菌的味道,石壁上覆有水膜,头顶还时不时有水珠滴下来。 道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她踏进洞窟后,身后的群蛇便如退了潮般瞬间散开,爬回黑暗的角落里,只剩一条青蛇在前面引路,引她走到空旷的洞窟中央。 它在前面的台阶停下,恭敬地垂下颈部。 让人心慌的寂静中,陈尔若盯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握紧手里的匕首,喉咙发紧,心提到了嗓子眼。 前方的黑暗里,传来蛇腹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她剧烈颤动的眼瞳中,一条高达十米的巨蛇在她面前缓缓停下,硕大的黑色蛇瞳宛若幽深的黑洞,俯视着她,蛇信嘶嘶吐出。 「你来了。」 脑海里凭空出现一句话,没有声音,她却能理解其中含义,就像是——它侵入了她的大脑,类似于她和精神体交流那样,直接告诉她它想说的话。 被这种程度的蛇盯上,陈尔若手脚发麻,强压住心悸的感觉:“为什么找我?” 巨蛇微微弯下颈,在距她只有几米的距离,比她头还大的黑色眼瞳牢牢地锁定她的位置:「因为你是我的同类。」 ……是人吗?还同类。 陈尔若沉默。 「不用怀疑你的物种,你是人类,而我是变异种。我指的同类不包括物种。」 陈尔若不解:“那你怎么判断我是……” 刹那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静默中,她浑身发冷,后颈汗毛直立。 ……她刚才根本没出声。 巨蛇缓缓吐出蛇信,围着她游动,覆满黑色鳞片的蛇身无声地将她包围起来。 它的话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你能侵入别人的精神层,我也可以。所以我说,我们是同类。」 陈尔若强迫自己把心里的杂念都驱逐出去,抬起头看着它,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我很久都没找到同类了……我很欢迎你的到来。」 蛇瞳细细地观察着她的模样。 「之前我也找到过同类,只不过他们总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我很好奇,你的能力似乎已经发展到可以控制记忆的程度。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像一切秘密都暴露无遗,这种心思和过往都被看透的感觉让陈尔若难以控制呼吸的频率,冷汗从额角渗出,她想佯作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它仿佛在嘲弄:「既然我能找到你,就代表我了解你的能力。这种能力会干扰年幼的拥有者的思绪,蛊惑他们运用能力达到想要的结果,也会在他们无法掌控时,让他们发疯、精神分裂……即使你抵抗它,也会无意识的运用它。」 她的记忆在无声无息间被看透。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达成目的。你想让人觉得你懦弱可欺,他们就会觉得你懦弱可欺,你想疏远谁,他就会被你干扰,被你逼退……我都看见了,你做得很好。」 巨蛇慢悠悠地凑到她面前,黑色的蛇信嘶嘶吐出,几乎伸到她脸上:「你发现了它的效果,可你在抵触……你明明已经学会控制它,这是一种浪费。」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陈尔若脸色发白,手心不停地渗出汗。 她第一次体验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即使她已经刻意不去想那些痛苦的回忆,但很明显,眼前的怪物已经捕捉到了她的想法,并看穿了她的目的。 「我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运用你的能力……你了解了它的一部分,但太少了。」 它不停地围着她游动,蛇身构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将她圈在里面,只要微微一收拢,就能轻易把她身上所有骨头都勒断。 陈尔若几乎要被这明晃晃的威胁气笑了。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巨蛇直接忽视她的话:「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一种叫下棋的游戏。」 它的声音刚从脑海里消失,角落里的群蛇就隐隐骚动起来,万千条蛇在地上爬动的窸窣声敲击在耳膜上,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要你想,在你领域之内的特殊能力者,也就是你们称呼的哨兵,会成为你棋盘上的棋子、你的眼睛,你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为你所用。」 一阵强烈的眩晕中,陈尔若痛苦地蹲下来,眼前一阵发黑。灵魂似乎都要被剥离了,身体虚软无力,头晕目眩。 骤然间,她的视野清晰起来。 可眼前浮现的根本不是洞窟里的场景,她像蛇一样俯在地面上游动,穿梭在丛生的草垛里,不远处是搭建起来的帐篷、燃烧的篝火,穿着白塔制服的人坐在一起,悠闲地聊天。 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掀开帐篷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简练的黑色制度,身形挺拔,眉眼冷淡,神情严肃,手里还提着一串蛇的尸体,正对着对讲机说些什么。 难以形容的震惊中,她亲眼看着身旁有无数条和她一样高的蛇爬过……直奔营地而去。 “呃……!” 陈尔若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眼前似乎还是刚刚的场景,她额前全是冷汗,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一个可怕的预感让她强撑着爬起来,死死地盯着巨蛇。 “你想做什么。” 「让控制的东西,成为你的眼睛……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它说,「这是我的能力,未来,也能成为你的能力……只要你答应我,帮我杀一个人。」 「一个,只有你能杀的人。」 17“我操,极品啊!” 蛇潮来得毫无征兆。 听施宽描述的时候,叶衡还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毕竟施宽平日里总是以一副夸张诉苦的口吻叙事,他早就习惯了他夸大其实。 拉开帐篷的那一瞬间,叶衡后背就蹿上一股透心的凉意,他自认不怎么怕蛇,可眼睁睁看着万千条蛇纠缠在一起朝营地蠕动,各种颜色竖瞳一齐盯着他们的方向…… 他头皮发麻,粗口不由自主地爆出来。 “我操。” 旁边的栗希面色煞白,精神体麋鹿刚从身后她探出头,就立刻受惊地缩了回去。 她强颜欢笑:“我体能不行,猎杀怪物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帮你们屏蔽一部分杂乱的信息……总之,交给你们了。加油。” 施宽从帐篷里走出来,冷笑一声,拍上叶衡的背,语气阴恻恻:“刚还跟我说蛇群有什么……来吧,你行你上啊。” 王穆头疼地打断他们,把腰间的装备安好:“行了,都准备准备,这估计是场硬仗……这些蛇不是变异体,无法用精神体攻击,衣服穿严实点,小心被咬穿。” 几人也不在乱扯,恢复以往执行任务的效率,迅速穿上防护服。叶衡系好腰带,顺嘴问了一句:“咱队长呢?” 施宽带着面罩,声音闷闷的:“他早穿好衣服去抓蛇了。” “不愧是他陈宿。”栗希感慨道,“每次做任务都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一点都不带迟疑的,怪不得高层这么看重他……副队,我记得你和队长接触最早,还说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厌恶自己的能力,看现在,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行了,这事等任务结束后再谈。”王穆招了招手,“我们走。” - 营地里已经乱成一团,大部分后勤人员被安排带着物资撤离,拥有哨兵和向导的小队穿戴整齐,用特殊药剂把蛇群赶到一起,再用喷火器喷杀或直接猎杀。 精神体无法直接触碰非变异种的实体,便协助主人观察周围环境,提醒背后或侧方袭来的蛇。 猎杀这些普通的蛇对于训练精湛的哨兵来说并不是难事,但蛇的数量太多,像是有计划般一股脑涌上来,稍有不慎就会被淹没,如果没有精神体提醒同伴,甚至会窒息在蛇群里。 再加上各种嘶鸣声不绝于耳,哨兵敏感的五官很容易被这些声音干扰。 施宽一脚踹掉飞扑过来的蛇,又敏捷地转身,躲开直直冲他喷过来的火焰。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冲着慌乱的男人怒吼:“能不能看准点!杀蛇还是杀人啊我说!” 躲在树上的栗希见状,立刻对他的五感进行屏蔽,厉声道:“行了,施宽,你的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了,专心杀蛇,小丝已经回来了,确定这是最后一波。” 大部分的蛇都被引到他们这里,接近两个小时的猎杀,五感开到最大,饶是他们再被提醒要冷静,也不免精神暴躁。 “队长呢!” 叶衡拽开咬在他袖子上的黑蛇,抓着它的尾巴狠狠往树上甩,只一下就把蛇头砸烂,他气喘吁吁地用树干擦了擦手上的泥:“咱这打了半天也没见他的影,周围也没他的精神体,他干什么去了?” 高强度覆盖领域感知环境已经让栗希精神疲惫,但她还是强撑着去感应。 她额前流下一滴冷汗。 “他……在往我们这边赶……” 施宽松了口气:“看样子他那边结束……” 栗希苦笑一声,补充道:“后面还有叁条A级变异体在追着他。” “……你说什么?!” - 亲眼看见叁条长达十米的蟒蛇扑过来的时候,王穆已经累得有些麻木了,但他还是扶着树站起来,对身后的施宽他们招了招手。 衣服被鲜浸透的哨兵穿梭在林间,面无表情,眼里却透出几分冰冷的血腥气。 眼看着已经来到队伍的领地,他攀着树干迅速爬到树上,黑豹则飞快地跳在另一颗树上警惕地看着即将到来的变异种。 施宽累得精神恍惚:“叁条……” “队长……”栗希作为唯一的向导,辅助叁个哨兵已经快费了她半条命,她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丫的刚才干嘛去了,怎么还有叁条!” 哨兵的声音平静到听不出一丝喘息。 “我将它们分开,杀了叁条,这叁条是后来汇聚在一起的,我一个人杀不完。” 他们顿时没音了,表情扭曲。 陈宿一个人杀了叁只A级变异种,精神还没暴动,这叁只要是还让他自己处理,那他们这个队伍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哨兵听觉敏锐,他们在树丛中隐匿身形,将音量控制在彼此能听清、同时又不干扰到变异种的程度。 王穆问:“陈宿,这些变异种就是蛇潮袭击的罪魁祸首吗?” 陈宿用袖子擦掉喷溅在脸上的蛇血,他的睫毛上也沾了血迹,抬眼间更显出几分漠然的戾气:“我不确定,但我观察了,普通的蛇群确实和它们有交流。” “还是先杀掉再讨论吧。”叶衡紧张道,“它们马上就能查探到我们的位置了。” 叁条粗壮的蟒蛇交叉着在茂密的树丛间游走,隐蔽性极强,眼看就要攀上他们藏身的树干,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蛇头骤然调转,竖瞳收缩,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一只浑身皮毛油光发亮的狮子冷不丁从草丛里蹿出,没有任何攻击的前奏,直接咬住其中一条蛇的脖颈,甩动头颅,用力地撕咬。 巨大的咬合力几乎瞬间便把蟒蛇的脖颈咬断,鲜红的血如同喷泉似的喷出来,它瘫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嘶鸣。 狮子懒洋洋地甩了甩头,转身看向另外两条已经有退缩之意的变异种。 不远处的脚步声终于停下,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男人站在丛林里,整理好手套,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地上模样凄惨的变异种,对着精神体勾了勾手,示意它回来。 来人的模样长得极为俊美,棕发褐瞳,浓眉薄唇,鼻梁高耸,五官带有明显的混血感,立体而深邃,左耳耳廓上还打着一个黑色的骨钉。 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散漫……还有隐隐泄出的、难以触碰的冷漠与蔑视。 躲在树上的栗希完全没忍住,兴奋地低骂了一声:“我操,极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