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浓》 第一章 路边茶档 七月流火,闷得蒸笼一般,燥热难耐,秋蝉长鸣,热腾腾的路人不断往茶档里钻。 三人穿着华实的青衣男子,带着黑色围帽,风尘仆仆,马还未停稳便跳下来。 “来人,上茶!”其中一个握剑男子喊道。 “来咧~”店家吆喝,提了茶壶小跑过去。 “三位爷,本店祖传秘籍,一碗消渴,两碗消暑,包您满意!”店家笑嘻嘻倒茶,察言观色,为首的“男子”不过十六七,却身形矫健,眉清目秀,堪称美男子! “实相的滚开!”另一个持剑男子压低喉咙,“再看,眼珠子留下!” 吓得店家身子颤动了一下,赶紧放下茶,唯唯诺诺,“哎,晓得咧,晓得咧!”退了下去。 “大白天发什么神经!”灶前煮茶的妇人到,“见鬼了你!抖成这样子!” “嘘!”店家连忙按住自家没眼力的娘子,“不要乱说话!” 妇人一巴掌打了下去,“怎么回事!” “富贵人家!那边!”店家伸出刚刚被打的手,示意她小声点,“许是跟什么人结了仇,看多一眼都要挖眼睛!” “啊?”妇人瞪大眼睛,偷偷瞧了过去。 三位男子,坐在茶桌饮茶的男子,笔直的腰,透露出一阵顶天立地男子汉气概,瞧不清围帽里到底是啥模样。 另外两名配剑的立在男子背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噹!一颗石头打碎了灶上的碗,“再看!这碗就是下场!”冷眼盯着两夫妇。 夫妇二人腿一软,膝盖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两人一脸埋在地面,冷汗直流,只顾磕头。 “这人怎么回事?”整个茶档的人都惊动了,好在荒郊野岭的,人也不多,都转过头打量。 “公子,这人好凶!”旁桌坐着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公子哥。 “阿七,莫管闲事。”纸扇书生继续喝茶,命令道。 书童模样的少年连忙回过头,“是!” 三人不想节外生枝,为首的喝罢两碗茶汤,制止身边的人,“启程!” “是!” 流影放下银钱,走去拉马。 “世子,来不及了。” 迎面一队人马奔腾而来。 “吁!”一人一马,飞跃而过,马上的人紧拉马缰,烈马嘶叫一声后乖巧停下。 “我说,世子爷可真是不给面子!” 马背上的少女面无表情,向下扫了一眼三位男子,一身红骑服显得煞是英气,眼里充满了嫌弃。 “说吧!你是现在乖乖跟我回去呢,还是咱们大干一场,我,”少女手握长鞭,弯下腰,说,“抬你回去?” “咱们就不能坐下来,咳咳!好好谈谈?”咳!咳咳咳!两名随从扶着男子,男子一副随时去见阎罗王的样子,拿着手帕,拼命咳嗽。 “谈?”少女轻蔑地笑了一声,“世子认为,你还有谈一谈的资本?” “不试,怎知没有?” 哼,一个即将去阴曹地府的人! 呼!一条长鞭打了过来,流影眼疾手快,红彤彤的鞭子缠绕在剑柄上。 “你今天权当没瞧见我,我助你家小姐取掌印,如何?”男子虚弱地回答。 “带你回去,小姐自然就能取得掌印!何须废话!”少女收回鞭子,再次蓄势待发。 “与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成婚,你家小姐可是乐意?” 病秧子也知道小姐千万个不愿意? …… …… “店家,上茶!”流影吩咐。 “红衣姑娘,请!”男子又忍不住咳咳两声。 马背上的少女犹豫了一下,跳下马,边收长鞭,边坐下。 “宁世子最好真的有谈的资本,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红衣坐下。 有了前面的教训,店家不敢二话,唯唯诺诺上了一壶茶,跑得像是脚底抹了油。 “我病入膏荒,药石罔效,不久便会撒手人间,你家小姐嫁与我,不过是徒有世子妃空号。”宁恒喝了一口茶,举起拳头,病恹恹地咳了一声。 “是这个理!”红衣也喝了一口茶。 “可阿楚小姐若不嫁,又违背了家族信言,无缘掌印,为今之计……” “怎么办?”红衣一脚踏在长凳上,一手按在桌面,侧耳倾听。 “从长计议!”宁恒道。 “废话!”红衣一拍大腿,追问,“如何从长计议!” 宁恒给流影一个眼色,流影会意。 “别动!”红衣长鞭一挥,谁都休想耍把戏! 宁恒说,“不过天气燥热难安,吩咐兄弟们喝碗茶而已。” “不必!”红衣戒备性极强,“宁世子只管说如何从长计议!” 宁恒笑了一声。 “笑什么!” 对,他笑什么?书童跟红衣一样疑惑。 “店家,结账!”纸扇书生示意,店家随即过来,书生递水壶过去,“灌满,不用找。” “公子万福,好人一生平安!”店家拿着碎银,忘记刚刚的恐慌,拿着水壶轻松地走了。 “今儿运气真不错,你瞧!”妇人高兴地举起银子。 “钱财不外露!快收起来!”店家一边提醒,一边往壶里罐茶。 “阿七,走。”两人往一队人马方向走去。 阿七回头看了看正在“谈一谈”的两人。 “红衣姑娘对宁某,戒备不是一般的深呀!”宁恒鬼魅一笑,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宁世子的阴险狡诈,略有耳闻,若非如此,你又如何能凭一副病弱躯壳,稳坐宁府世子爷的位置?”红衣也笑起来。 “若非如此,”宁恒抬起头,“红衣姑娘怕是也不屑跟宁某一谈吧?” “对!只可惜了,天妒英才,你若是康全,未必不是我家小姐良配。” 我家世子不是良配还是你家小姐不是良配? “是,可惜了,红衣姑娘看错人了!” 你…… 红衣少女刚摸到长鞭,一阵晕眩。 倒! 对面的十几个随从,也倒下了! “走!”宁恒一刻不留,立即上马。 “流影愚钝,敢问世子什么时候下的手?” “没下手!”宁恒狡诈地一笑。 …… …… “让红衣姑娘倒下不难,可这十几人……”流影指着对面倒下的随从。 嗯,这事很有趣!宁恒笑而不语。 两腿一夹,马啸西风,“驾!” 三人骑骥而去。 第二章 藏身之处 在往红衣茶汤点蒙汗药时,宁恒斜眼看见那小书生在手中茶壶做手脚,匆忙离开: “公子,你等等我!” “阿七,快点,回家晚了,阿爹要打人!” “公子,等等……”趴!书童滑坐在地面,落下几本书。 马背上十几个粗鲁的汉子发出阵阵夸张的笑声。 “哎呀,你怎么这么毛躁!几本书都拿不好!”书生心疼地回头,帮忙捡书。 书童连连道歉,跪着把书捡起来。 “走吧走吧,阿爹要骂人了!” “小孩,阿爹要骂人了,要不要跟爷们吃香的喝辣的?”十几个大汉笑两幼稚小儿。 吓得两位少年边念叨,摸爬带滚地跑了。 看他们跑远了,为首的汉子,满脸胡渣,捡起地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咽下去,大喊一声,“好茶!” 随手抛出去,接住的人随后吞两口,啧一把,也夸起来,“娘们小儿,浪费了这大好茶汤!”随后,一人一口喝了起来。 “小姐,你看!”两人躲在草丛,书童指着十几个大汉。 书生连忙打了个手势,“嘘!” 三—— 二—— 一!倒! “嘻嘻……”躲在草丛间的书生顽皮地笑了起来。 “小姐!我们这样不好吧?” “红衣姑娘凶神恶煞模样这样就很好?”俏皮姑娘拍拍身上的干草,转身就走。 …… 龙城。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三人城门口弃了马,淹没在人群中。 “世子,田大人真的会插手这件事吗?王家毕竟是他亲家。” “他不会!”少年坚定地遥看田府方向,“但他不得不!” “世子英明!”两人报手请示,“卑职愚钝,请世子明示。” 宁恒两指一挥,流影附耳倾听。 “明白!” 少年高傲点点头,流影办事,从无失手。 两人又掺扶着宁恒,走进客栈。 蓬莱客栈。 “欢迎光临!吃饭还是住店?”掌柜的余光瞟见有客到,边打着算盘边问候。 “三间上房!”流影进门,大声吩咐。 “哎哟,这位公子瞧着身子欠安,快随小的来。”掌柜抬起头,看见一脸病容却依然浑身散发出高贵气质的宁恒,连忙抽身走出柜台,又朝里间喊道。 “富贵!端盘热水上来,给公子擦擦脸!”立即弯腰带路,“楼上请,请。” 三人进了房,房内空间倒是不错,客厅与床有隔帘,一张小圆桌摆在厅内,桌上居然还摆有一束栀子花,娇艳欲滴。 流影把宁恒安顿在床上,说,“公子,你且休息一下,属下立即去打听华先生去向。”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挥挥手,算是答应了。 这…… 瞧着不像病得这般重啊! 掌柜的看着眼前情景,这人若是死在客栈,甚是晦气,不吉利呀! “公子,”他作揖关切地问,“敢问里面的爷可是得了什么病?这般严重?” “唉!”流影强作悲伤无奈,“造孽!我家主子,不幸被人下毒,站着的时候只是看起来软弱无力,实则百虫钻心般难受,躺下能缓解,但是就会说不出话。” 这流影,说谎话就前言不搭后语!床上的人想说话,却只能容他继续胡作乱编。 “什么毒,这般奇怪?”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难受。 “掌柜的,我家主子中的毒,我等也不晓得,听闻龙城有位华先生医术了得,敢问掌柜可知华先生家住何处?” “嘘!提不得提不得!这三个字提不得!”掌柜吓得脸色发青,连忙向后退。 “客官,热水来噜~”小二捧着盆子往里走。 “哟!掌柜的还在!”屋里四个人站在客厅里,突然显得拥挤。 “客官有需要随时吩咐,不打扰三位休息了。”富贵看见掌柜面有难色,挑了挑眉毛,吓得赶紧放下热水,跟着退了出去。 两人站在楼梯道擦了擦汗,富贵充满了好奇,问:“这屋里头是什么来头,把掌柜的给难住了?” “去!没事别往那屋里跑!他们要问的事,要杀头的!” “啊?是不是找那个人?” “就是找那个人!也不知道真中毒还是假中毒!” 两人下楼,恢复笑容,继续营业。 蓬莱客栈,是客栈,也是龙城里信息交流中心。 房间内,主仆三人观察着大街上的行人。 一切正常,没有人意识到一个身轻如燕的剑客从窗里一跃而下,淹没在人群。 “世子,这样真的能让田家出手,查出夫人去世真相吗?” “我额娘一向身体健康,偶尔风寒,过几天便好了。”少年沉思,“可偏偏在我离家一年不到,就感染风寒去世了?一剂药的事,骗鬼都不信!偏偏我爹就信了。” 一年前,皇家赐婚王家与田家,王家嫡女王漾以死相逼誓不嫁与田家,王家命其回宥阳面壁思过,王漾提出宁恒护送。 宁恒生母沈兰馨念王漾一片真心,嘱咐宁恒陪她到宥阳。 她万万未曾想到,这一走,就是母子天人永别。 “王漾在宥阳一而再再而三把我留下,随后,田家少爷就病死了,我娘也病逝了,这事王家和田家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世子要找到当时为田烨治病的华先生?” “华先生是神医盖世,又是田烨心疾主诊大夫,他是如何死的,恐怕这世上,只有华先生最清楚!” “属下明白!”火星不认为世子丝毫没有自我防御能力,毕竟这些年的操练不是虚的,说:“世子,卑职去吩咐些酒菜,不打扰您休息。” “嗯……” 宁恒脑子的弦崩得紧紧的,一手掀起的风浪,不晓得要打到何方。 …… “嗯,好酒!”一少年喝红了脸,左胸捧着酒,右手拿着扇子。 “公子!不能再喝了!”背后小童子几乎要哭了,没人告诉他,出来是真的闹腾的。 “咦?你是哪家的书童?长得,长得这般俊俏!”伸出扇子调戏。 “哎呀,我是谁家的书童都不晓得了!”这闻名天下的百里香是名不虚传,可也不能当水喝不是!急得少年直跺脚! “啊?谁家的?”书生见少年跺脚焦虑模样,手一甩,“谁欺负你,去!凑他!” “我去揍他!”biu~,扇子从二楼,甩下一楼。 “哎呀,我滴妈呀,这可是公子挚爱!”少年扶着书生,“前面第二间房就是,公子且等等我,这扇子可丢不得呀!”说完,蹬蹬蹬跑下楼。 “等!等你!” 随后,飘飘荡荡走进房,倒在床上,床上的人影弹了起来! 原来是个醉鬼! 等等,这书生…… “舒服!这抱枕,舒服!赏!” …… 第三章 解酒香囊 日晒三杆,南宫月醒来了,彻夜宿醉,头居然不痛了? “小姐!你睡醒了?”窗外,自家“小书童”殷勤地捧着早点。 “阿蛮,水!” 名唤阿蛮的丫鬟赶紧了杯水过去,随后准备洗漱用品。 这酒着实神奇,喝了香飘飘,醉了乐沉沉,醒了还不头疼! 圆桌上摆了一碗白粥,榨菜、花生小样,肉包两个。 “阿蛮越来越能干了!”说完,南宫月就大口大口喝起周来,吸吸声,哪还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姐!”阿蛮忍不住制止,欲言又止。 “怎么了?”南宫月继续吃,问。 “小姐真不记得了吗?”丫鬟歪脖子思考。 “记得什么?”她完全没意识到阿蛮所谓何事。 “不对!”南宫月突然转过头,看着床帘,一个圆月型香囊挂在床头,发出丝丝凉意,还有阵阵香气。 这香气,豆蔻肉、葛根花,还有高良姜! “解酒的香囊?哪来的?!”南宫月指着床头香囊问。 阿蛮忠心不二,做事也细心,但绝无可能配这么个解酒香囊。 “小姐?昨晚的事,你想起来了?”阿蛮偷笑。 昨晚,阿蛮下了楼捡纸扇,回来后,走廊、房间都没看见南宫月,急里急外哭着找。 终于,在第三次走廊来回时,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蛮,去,赏!”糟糕,小姐走错房了! 阿蛮推门而入,“小姐!你吓死我了!” 拉开帘子,自家小姐双手紧紧抱着男子大腿,喃喃到,“舒服!抱枕舒服,赏!” 公子哥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一腿被南宫月双手双脚紧紧锁死,一腿屈踩被子上,一手按着床,一手覆在屈腿的膝盖上,立腰而坐。 额…… “不好意思,公子,”对上一个玩虐的眼神,阿蛮勉强地说,“我家公子喝多了,打扰您了,我这就扶她回去!” 连忙去拉南宫月的手,掰了一个,另一个又抱上!阿蛮尴尬地笑笑。 “公子,公子,老爷回来了!”阿蛮没办法,连哄带骗,“快起来,我们要去书房请安了!” “什么?!爹爹回来了?”床上的人摇摇晃晃坐起来。 两腿颤抖着跨下床,“更衣,更衣!”阿蛮连忙去扶。 宁恒得了空隙,趁机下了床。 两腿发麻,差点软跌落地!一手抓住床帐,“该死!”,嘴里骂了一句。 南宫月晃晃脑子,迷糊感觉到宁恒,一把推开阿蛮,把人拉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你这个短命鬼,痴情当饭吃,傻!” “你认识我?”宁恒吃惊。 “沈兰馨掌上,宝……贝,宁恒!一个菩萨心肠,一个痴情傻郎,没,没好下场!可惜,可惜!” “你知道我额娘?你是谁!”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 呕~ “公子!”阿蛮兜不住猛吐的南宫月。 一个发酒疯的少年,他居然觉得是上天带来的希望,宁恒一定是疯了。 “你们住哪里?”他问阿蛮。 “隔壁芍药房。”阿蛮无可奈何。 宁恒看了看南宫月,说:“你们今晚就住这。”这满屋酒气的,又惹得他紧皱眉头。 “去吩咐店家拿些热水过来,给你家……公子,清理一下身子!”宁恒拉过南宫月,把小小身躯的她抱上床,又取出一个绿色香囊,挂在床头。 “我还能吃了你家公子不成?长这样邹巴巴的,没兴趣!”宁恒对身后犹豫不决的孩童说。 阿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下楼取热水。 “阿恒,别怕!别怕……”床上的人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却像慈祥的老母亲,温柔极了。 “你究竟是谁……”宁恒摸摸她紧扣的眉头。 …… 这…… 南宫月终于回忆起来。 自己竟然硬闯他人床帏了?! “你不拦着我!”南宫月瞪着眼睛。 “小姐,不能怪我……”阿蛮无辜地望着她,“你太猛了……” 你…… “行迹败露,还吃什么早餐!”南宫月赶紧收拾行李。 “小姐,没用……”阿蛮难为情嗯哼道。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被你抱了的公子,一直在楼下等你醒来,一大早就来问你醒没醒……说,醒了就去找他……” “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换装!”南宫月抛了一件破旧短褂给阿蛮。 “又换……不换……行不行!”阿蛮最不喜欢当“张二愣”,又傻有口吃。 “不行!”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南宫月怼了回去。 二人捣鼓了一会,南宫月附在阿蛮耳边说了几句话。 “懂了吗?一定要找到他,让他马上来客栈摆摊!” “好,小姐,等我!” 噼啪噼啪~ “阿蛮”下了楼,掌柜盯着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傻愣愣的人住店? 兴许记错了。 堂内一切正常,吃早点的客官无精打采地掰着大包子,除了,嗯,就是那个病恹恹的公子,两名随从艰难地喂食中。 掌柜不再看,继续整理账目和货品进出。 两刻钟过去了,一位穿着破烂,四十岁模样,蓬头书生来到客栈,大喊,“赵一刀,还不快快出来!一决胜负!” 说罢,书生在桌上摆下棋牌,扬起旗子,写着“一注一事”,看蒙了堂上所有人。 “哟!这么快就到了!”楼梯上,一位带刀少年用力踩着步伐,走了下来。 “废话少说,去年输给你小子,我不服,再来!” “二愣,干嘛!上茶呀!” “哎,晓得咧,大哥等我一下!” “哼,”蓬头书生看着阿蛮,不屑地说,“你这张二愣倒是越来越灵活了,说起话来比一年前溜些许了。” 二人不紧不慢第把竹块一列排开。 “我结拜兄弟人是愣了些,不然,怎对得起张二愣着名字?哈哈!” 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书生感慨道:“赵一刀又何说?” “负责……欺负“无用书生”!”二愣结巴地说。 “你……”秀才遇上兵,书生泄气,干嘛自讨没趣? 赵一刀满脸痞气,“呐!老规矩!你先,请!” 书生不理他,自信地挑了块翻看,写着“喝东西”,得意地笑了笑,“天意!” 堂上的人都觉得很新鲜,这是什么玩意?几个八卦好事的围了过来。 “各位兄弟朋友,在下一落魄书生,去年与赵一刀小兄弟打赌玩游戏,谁小让对方先说出,或者做出竹块上所写过东西,谁则胜出,反之,视为输。”书生继续说,“在下不才,请各位作证,如有幸胜出,则请赵一刀小兄弟在蓬莱客栈当伙计半年!当然,如若在下输了,也当答应一刀小兄弟一件事。” “好!好!”掌柜的高兴地站出来,大力支持。 “在下抽中的是这个,大家请看!”书生避开赵一刀,走了一圈。 赵一刀笑着说,“成!让你瞧瞧赵哥的厉害!” 随手抽出一块,众人探身去看。 “噢!”吃瓜群众们异口同声。 唯独旁角站不起来的公子哥,无力地观摩着眼前这一幕。 嗯,这游戏,这赌注,甚是有趣! 第四章 刁钻问题 “大笑”,南宫月扫了一眼竹块背后的字,说:“开始吧!” 蓬头书生道,“不急,二愣兄弟,茶呢!” “来了来了,茶水好了!”掌柜的眼尖手快,不等张二愣动手,早已经准备妥当。 蓬莱客栈的掌柜两眼笑眯眯,恨不得平白多一个帮手,不对,是两个,这傻子再愣,灶前火夫还是可以胜任的。 “爷,您的茶,请慢用!”富贵顺手给书生也倒了一杯,“请。”还不忘看了一眼脏兮兮的书生,眼睛在说,“恭喜!” 南宫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唉~”一声愧疚的叹息由底而发。 “上次确实是我赢得不甚光荣,还连累了齐兄劳累奔波一整年,确实是对不住了!”说完,抱手致歉。 这原本不是什么游戏,不过是南宫月被囚禁在家,无法外出,用这种方法骗得齐书生一直帮他打探神医华先生的下落。 “齐兄,这一年你东海西域,北山南疆,踏遍千山万水,而我窝在龙城,半年前,你在南疆遇到土匪,左腿骨折……”赵一刀满脸歉意,娓娓道来。 齐书生回忆起自己从山上滚下来,三天三夜没能动,紧靠一点存粮熬着,居然只为了这痞子的一句,“华先生去南疆采龙吟草,你去核实一番。”自己便差点送上命,真不该! 眼看齐书生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委屈巴巴的,众人正要说“你真不容易”的时候,蓬头书生突然顿悟。 “不对!你小子哪来这么好心!才不上你的当!”一改脸上愁绪,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吧?骗不了我!” “噢!你输了!”吃瓜群众起哄。 “现在,可以喝茶。”赵一刀满意地举起茶杯,对着客栈掌柜,说:“辜负掌柜一番好意了!” 又输?!齐书生涨红了脸,翻开南宫月面前的竹块,看见“大笑”两字映入眼帘。 …… 书生致命弱点在于,过于当真。 南宫月不忘提醒,“老规矩,你能答出我的问题,此局算是平局。” 蓬头书生涨红了脸,说,“你这刁钻古怪小子的问题,这客栈就没一个人能答上!” “也是!”南宫月拿起手中的刀,轻轻松松演绎江湖儿女赵一刀的潇洒,“尔等凡夫俗子,自然浪费我的提问!如此,我就不客气罗?” “你吩咐吧!”齐书生没劲,怎么这么轻易又上他的当?去年他不是这一番玩法! “散了吧散了吧”,客栈伙计招呼宾客归位。 “切~”无聊!众人摆摆手,各自离去。 “狂妄!”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位折扇公子,紫兰色华服,金黄发簪,金丝绣出的仙鹤花纹跃然于前,腰间翠玉朗朗,富贵不可言。 “你还能比得上孔孟圣人不成!竟如此不识大体!”对方棱角分明,剑眉横飞。 “七公子!”掌柜大呼一声,“有失远迎~请~” 谁人不知,这便是当朝王子,排行第七,皇帝最小的皇帝小儿,绝顶聪明,以仁义好德闻名天下,龙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可南宫月就是不感冒,她深知,这不过是当朝太后的扯线人偶,愚孝至极。 余光扫到都觉得莫名恶心。 “七公子别来无恙就乱管闲事。”南宫月一手握住杯子,倒扣而下,充满了挑衅。 少年浑身活力,明明就是走江湖的一介布衣,却直顶心肺,七公子双唇紧抿。 “大胆!天子脚下,岂容你这臭屁孩放肆!”身边奴才模样的大声呵斥。 “狗仗人势的东西,也配跟我说话!”南宫月头也不转,轻蔑地说。 “你!……”奴才正要出来打人。 众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巴掌,怕是免不了了,胆小的都扭过头,权当什么都听不见。 “放肆!”七公子怒斥! “就是!也不睁开狗眼看看七公子事谁!”奴才扬起手,打了下去。 拍!火辣辣的半边脸红起来。 “退下!”折扇公子一改温文尔雅气场,盛势凌人,“本公子什么时候叫你打人!” 奴才摸着半边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掌嘴一边退下。 众人松下一口气。 “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看来是小看你了”七公子双唇温润,风度翩翩地说,“请吧,看看是什么问题,值得你这般无知。” 南宫月看了他一眼,说:“若是答不上,该当如何!” “若答非所问,龙城之内,你随便吩咐,当天便成事!” 当今王子,一手遮天,有了他帮助,还愁那事不成? “就这么说定了!”南宫月接着说,“同理,公子若答上了,我与齐兄的赌约,一笔勾销!” “你输了,来我府上,为奴为隶。” “为期三天!”南宫月补充道,七王府那鬼地方,她熟悉通透,多待一刻都嫌闷! “成交!”七王子彬彬有礼,“请吧!” “听好了,”南宫月清了清嗓子问:“昨天晚上,牢狱里的犯人全都逃出去了,为什么第二天,牢狱里还有犯人?” “全都逃跑了,居然还有犯人?”吃瓜群众嘀咕起来。 “又被抓回来了呗!”满嘴胡子的大叔说。 “不是!”旁边大妈反驳,“肯定是因为他们逃出去发展牢狱里比外面好,又回去了!” “莫非,牢狱里的犯人,是新犯人?” …… 这是什么原理?宁恒内心轻轻笑了,这赵兄弟的问题,果真是刁钻,有趣! “七公子,你说,为何?” 堂上鸦雀无声,都在看七公子答案。 这是南宫月创作的题,世间没人知道,除了…… 朱七愣住了,如果说赵一刀与她有相似的地方,便是这刁钻古怪的问题了。 自从她走后,他一直暗中追寻,母后一直不喜欢阿月,可他喜欢呀! 说不出来的奇怪,他与她曾活在梦中,梦里豆蔻少女挑着双眉,笑着说:“七哥哥,监狱的罪犯全都逃跑了,为什么监狱里还有犯人?”他猜了好多答案,眼前的少女一次次开心地摇头,“不是!”,“错啦!”,“不对!” “那是因为,逃跑的犯人叫“全都”,其他犯人没跑出去呀!傻瓜!” …… “因为,逃跑的犯人叫“全都”,其他犯人没逃跑。”朱七喃喃低语。 “噢!原来如此!”众人嘘声。 什么! 他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南宫月傻眼了…… 第五章 月华正浓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人跟阿月是什么关系? 朱七魔怔般看着“赵一刀”,南宫月不可思议地盯着朱七。 对视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 咦? 两人异口同声,众人再次惊讶。 朱七是何等人也,可再聪明盖世,知道答案也不该是这副神情,除非他跟自己一样,活过一回! 敌不动我不动,不可暴露身份。 南宫月果断持刀抱拳,虔诚施礼,说“传闻七公子非同凡响,果真不假,是赵某夜郎自大了,区区江湖刁钻偏题,怎可能难倒七公子,在下愿赌服输!” “非同凡响不敢当,不过是恰巧舍妹也听闻过这全都罪犯逃跑的故事,仅此而已。”朱七回过神,美目流转,盼着在“赵一刀”身上问出个所以然。 “巧了,赵某年前途径南疆,道听途说了这么个有趣说法,难道令妹也去过南疆?”南宫羽无辜双眼写满了惊讶。 如此急着洗白,赵一刀定然有问题!朱七一时间无法断定,他是真不知还是假意无知。 相对无语。 “世子觉得赵一刀有问题?”流影发现宁恒神情凝重眼神从未从南宫月身上移开。 由一开始宁恒就觉得奇怪,为何大张旗鼓地在客栈做这种事,而且,齐姓书生对公开帮助自己的朱七一直没有任何回应,事有蹊跷,他皱着眉头说,“难说,一会跟上。” “是!” 掌柜感觉事情超出吃瓜观摩的界限了,赶紧招呼群众归位,毕竟七公子的事,不是人人都能参合的。 然后恭恭敬敬为朱七这位大神换茶:“七公子,这是上等的碧螺春,请慢用。” 朱七挥挥手,继续说,“委屈赵侠士了,屈伸弊府做客。” “能有幸进入公子府中,那是赵某三生有幸。”南宫月潇洒转身,说:“齐兄,七王子可是救你于水深火热中,你这回欠下的人情大了去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书生正想开口道谢,朱七站起来就走。 “公子大恩,铭记于心,齐三思有召必应。”书生恭恭敬敬。 张二愣盯着齐三思,心里骂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二楞,走!吃香喝辣去!”南宫月捏着粗大嗓子,大声喊道。 “来,来……来了!”阿蛮反应慢半拍,跟着上去。 掌柜的觉得很奇怪,这赵一刀张二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住进客栈的?怎么来的?走得也像谜一样。 不由自主看向同样充满怪异的三人,嘴里叨咕,“这世道真是变了,都快入土的人还赶这热闹,瞎操心。” 咳!咳咳——宁恒咳嗽不止,流影火星不得已,将他挪回房间。 两人已经见惯不惯了,宁恒常年装病,早已经成了戏精,难为两人一直配合,好不容易才有了默契。 “小心门槛。”流影贴心提醒。 “快关门,别让公子着凉了!”前脚入门,火星就关上大门。 客栈伙计富贵看着仰着头盯着二楼不动的掌柜,也凑了过去,空空走廊,啥都没有,问:“掌柜的,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掌柜收回眼神,说,“去,忙你的!” 富贵边走边念叨,“整天神经兮兮的,我当来了什么大人物……” 门一关,宁恒松开流影的手,问:“打探到什么?” “回世子,并无异常,除了有一个传闻。”流影停住,因为只是街边传闻,并无实际根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传闻华先生不仅医术了得,救人无数,易经也甚是传神,他手上曾有一个宝物,叫“月华”,具体长什么样不知道,听说有缘人可以靠这个宝物回到过去,改天换地。” 月华?当真有这样的东西?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怪谈都有。 宁恒双目紧闭,叹了一口气,吩咐,“去查查,华先生的消失跟这个传闻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有新的线索。” “是!”流影疑惑,“那七王府那边,让火星去?” 宁恒瞧见床上包袱露出一个书生样貌皮具,泯然一笑,说,“无碍,我亲自去。” 火星黑着脸,这意思,又要他装病遮掩行动了,他看着流影,示意求助。 流影假装没看见,走的时候轻轻说了句,“正好练练演技。” 龙城天子之地,朱七美名远播,出门并没有太大的防备,但宁恒依旧不敢跟太紧,眼见赵一刀一干人等进了王府。 王府重地,常人有进无出,南宫月一则愿赌服输,二则想搞清楚朱七为何从知晓答案,不进何来出? 王府丝毫没有改变,各道景观与道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刚到偏厅,朱七遣退下人。 脸上一股冷意,“说!你把南宫月怎么了!” “七公子是否对赵某有什么误会?”南宫月厚着脸皮,没错,厚着一张假脸皮!易容换声的手段,是活过来才习得。以前任性不懂事,仗着当今荣宠于一身的七王子深重爱意,不上心华先生的教诲,还笑之上不了台面的江湖邪术。 “你今天所问,从何而知?”朱七单刀直入。 “赵某不敢有所隐瞒,的确是南疆游历时所闻。” “何时?闻于何人?何人可作证?” “去年中元节,花灯才子佳人,羊城阁新任花魁所提,当时有一华姓书生答出来了,两人终成眷属,不知所终。”南宫月不慌不忙,回答道。 “来人!”朱七狰狞可怖,两额青筋历历可见,一股一股地跳动着。 柱子后突然飘出一个戴面具的黑影人,一把长剑架在阿蛮脖子上。 “啊!” 丫头大叫一声,长剑在脖子上擦过,冷锋利疼感瞬间遍布全身,阿蛮僵硬着不敢动,嘴里发出声音,“小……”,用力抿上嘴巴,才勉强发出声音,“怕疼!” “别动!”南宫月展开双手,她深知朱七不会乱杀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我要听实话!”朱七一刻都不能再等!阿月是他心尖上的宝,这一年寻遍天南地北,就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如今腾空出现了一个赵一刀,他不可能错过! 他与她一起的时光,不可能是假的,她都怀着自己的骨肉了,一个弱女子,能去哪? 他几近崩溃,她求他去见他的那晚,他决议听从母亲的建议,不独宠才是最好的保护,那晚的月光特别耀眼,刺痛了他的眼睛,大病一场,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还是当初那个少年!周边人还是当年的周边人! 可当初那个女子,却消失了,南宫家说,拜师学艺去了,他所知她历来后悔没有跟华先生习得一技之长,箭伤发作时他疼痛难耐,而他的阿月总是懊悔没能替他缓解一二。 那时,他瞧着她心疼自己的样子,急的团团转,浑身冒着冷汗却心满意足,说,“有你疼我,我就不疼。” “半字虚言,我杀了你!”朱七的表现,远远超出南宫月所知。 “我说的全是实话!”南宫月说,“七公子,您冷静!您想知道什么,我说!” “花魁几岁,有什么特征?” “十六岁,习的是古琴,头戴一枚罕见的翠绿月牙钗……” 是她!朱七捂住胸口,一阵莫名钻心疼,是阿月…… 第六章 月华正浓 翠绿月牙钗,是朱七亲手所做,是他和南宫月的定情信物。 阿月为何成了羊城阁的花魁? 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自己竟然一夜回到三年前?母亲对自己的深情与口吻,一如当初苦苦谋划登基的样子,说的话也丝毫不差,难道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做梦也不应有如此真实体验,他与阿月明明成婚一起生活过,自己若是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回来了? “什么人!”屋顶一黑影飞过,“何人夜闯王府!” “追!” 戴面具的暗影会意,放下张二愣,出门飞上屋顶。 屋内,朱七满脸大汗看着“赵一刀”。 南宫月心里快速盘算,如果现在离开,等于白来一趟,朱七身上发生过什么她一所无知;如果不走,朱七情绪特别不稳定,随时可能伤到自己和阿蛮。 “七公子,”她不得不妥协周旋,“敢问七公子和出题的姑娘有何渊源?” “她是本王王妃,你说呢?!” 什么!王妃? “七公子怕是误口把未过门的王妃说成了王妃了?那姑娘看着还没到成婚年龄,何况……”何况,她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 “放肆!岂容你胡言乱语!”说来也是奇怪,朱七居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月绝不会是青楼女子,我看你小子是有意隐瞒!”随手拔剑,指向南宫月,“说!为何撒谎!” “我……我没有!花魁的名字和样子,我哪能记错!不信,你自己去查!” “查?还用你来教!”朱七终于不耐烦,“说!为何隐瞒!” 南宫月焦虑不堪,前世里朱七不屑后宫众多佳丽,唯独爱她有加不假,可没看见过他这般为了打听她的下落,如此不理智。 “小的不敢……”可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废你一只手,看你说不说!”说时慢做时快,朱七话刚落,剑锋不偏不倚,对准左肩膀刺了过来。 南宫月来不及躲避,横竖都是死,那就带上他好了,她右手往腰间一摸,把身上仅有的药粉扔了出去。 一蒙面黑衣人身手敏捷,推窗而入,把南宫月往身上一拉,长剑只是刺穿衣服。 好险!南宫月内心砰砰跳。 蒙面人说:“七殿下,在下与一刀兄弟还有事未了,还请手下留情。” 朱七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大喝一声:“你是谁!” “有缘自会再相遇,告辞!”说罢,一手一人,提了上房顶,扬长而去。 “来人!抓刺客!”王府防卫也太儿戏了,一前一后两个黑影人越墙而过,满府士兵毫无察觉,可恨! 刚从房顶落地,南宫月甩开蒙面人的手,说:“你是谁?” 忘恩负义的小孩,宁恒心里笑道,说:“怎么?昨晚还抱着我大腿不放,提起裤子不认人了?” 也曾为人妇,正因为自己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听见这样不算人话的话,黑夜里南宫月脸红心跳,假装听不懂,说:“原来是昨晚的大抱枕!我当是谁呢!” 呃……好吧,你要演戏我全力配合,宁恒作揖说:“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大名。” “赵一刀!”南宫月眼睛也不眨,信口拈来。 宁恒微微扬起嘴角,笑着说,“还未感谢公子茶档大义相助,在下问的是,公子本名。” “原来你看出来了!”南宫月清了清嗓子,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宁恒拦住她去路。 月光下,宁恒坦坦荡荡,模糊的轮廓,明亮的眼睛,笑容逐渐散开,看着南宫月。 阿蛮看着面无表情的南宫月,忍不住替细心的宁恒说话,“公子,宁公子不是坏人……” “闭嘴!”南宫月何曾不知道宁恒不是坏人,可刚刚王府的事实证明,她可能也当不了好人。 当朝王后,朱七生母,善于谋划与伪装,当年就是假意附和,实则看中南宫家的兵权,朱七坐上那位置,她野心膨胀,把南宫家吃得死死的,愚昧无知的她还一心以为她还是当时关心爱护自己的长辈。 朱七再爱自己又如何!他更爱的是那个生他养他助他的额娘啊! 宁恒当年也不过是为南宫家发过声讨过理,一方世家不也是死在太后刀下。 “宁公子,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书生,一时贪玩误打误撞给公子方便,的确不是有心相助,公子全当没发生就好。”南宫月双手抱拳,说:“告辞!” 两人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边!”南宫月还没来得及走远,王府的士兵发现三人,追了过来。 宁恒大步往前走,抓住两人的手,干脆利落地说,“姑娘何必拒我于千里,你帮我一次,怎么着也让我帮你一次吧?” 南宫月看着他,莫名的安全感,默认了宁恒。 都怪他轻功太好,拎起她就像拎起一个婴儿,没错,像爹!不安全才怪。 拼命追赶的人大喊,“在那里!” 几人又越过几条街,终于把人甩掉了。 南宫月笑了,至于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一筹莫展,她居然还能笑得出。 “宁恒……”她轻轻唤身边的人。 “嗯?” “你知道我是谁吗?”南宫月问。 宁恒看了看南宫月和阿蛮,说:“还不确定,在等你说。” “也对,你我未曾谋面,怎么可能认识。”南宫月奔波了一年,用游学的借口敷衍家人,除了躲避与朱七的婚事,其实更想寻找师父华先生,告诉他:“她从此以后要听他的话,以避免族人遭殃。” 南宫月严肃地看着宁恒,说:“宁公世家与商人王家原本是交好,可最近王漾,也就是你那个两小无猜的阿楚表妹,奋力要夺取王家掌权。你从家里逃出来,大概也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了吧!” “是,额娘病逝,了了下葬,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王漾却告诉我,额娘是为了成全她和我,以身试法。”说起母亲,宁恒多少有些悲凉。 南宫月提醒说:“你不要问我是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额娘还没死,只不过被人软禁起来了,至于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 因为南宫月只知道前世他们就是拿着沈兰馨,把宁恒吃得死死的。 “因为什么?”宁恒不解。 南宫月回答说,“不知道,或许有一人会知道!” “谁?” 宁恒以及一直未说话的阿蛮同时看着南宫月。 第七章 月华正浓 “谁?”宁恒问。 “华先生!”南宫月不假思索。 宁恒接话,说:“没错!皇家赐婚王漾与田烨,田烨却死于心病。” “华先生是田烨的大夫,而且华先生医术盖世,早有断言田烨遵照他所说,不久便可治愈,可他死了。”南宫月也疑惑。 阿蛮觉得自己小姐很奇怪,华先生是老爷旧时朋友不错,经常来府上小住,可小姐怎么会关心这些事? “小姐……”阿蛮犹豫说,“您以前都不过问这些事的,现在怎么……关心起华先生的病人了?” …… 因为她不得不关心,前世她奄奄一息,是华先生给她把的脉。 “如何?”太后虚情假意,掩着眼睛说,“华先生,一定要保住大人,小孩以后还是会有的!” “月儿完全没有求生欲……”华先生回答,“恐怕一尸两命,无力回天了。” 啊?众人跪下,太后晕倒,下人们慌慌张张地扶了下去。 太后一走,众人也没了演戏的心情,一眼都不想瞧床上早已经没有气息的南宫月,退了下去。 房间月光如水,屋内的人满心透凉,屋外众人身心具爽。 “可怜我的儿……可怜我的爹娘……可恨我瞎了眼认不得贼人……罢了……”她闭上眼睛,让一切随风而去。 华先生往南宫月嘴里放了什么,念念说:“你我师徒一场,回去好好活着,不枉为师为你谋划一场,如此,我算是报答你父亲了。” …… 以为自己死去了,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同时漫天消息,说当世名医华先生误诊宰相嫡子田烨,使其丢了性命,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可打听到华先生下落?”宁恒看到犯愁的南宫月,问道。 南宫月摇摇头,说:“没有……” 巧了,宁恒也是在找华先生,也是没有任何消息。 “阿蛮,你先去一边歇着,我有事问你家……公子。”宁恒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阿蛮看了一眼南宫月,见南宫月点头,才不情愿转身离开,“神神秘秘的……” 不等阿蛮走远,宁恒再次开口:“不如咱们合作?” 南宫月接话,“怎么合作法?” “我帮你搞清楚朱七怎么回事,你帮我搞清楚华先生怎么回事。”宁恒一语中的。 南宫月笑了,“哈!你好像说得挺轻松,可比起拉上你,我认为我自己打探更轻松。” 宁恒看着南宫月,一副痞子外囊,里子却全是淡定不容置疑,只好说,“好吧,是我需要你帮忙。”他派流影去打探华先生的事,却完全没下文,田家油盐不进,一口咬定找到华先生必将他碎尸万段,宁恒还在苦恼怎么让田家出手。 南宫月再次展开笑容,“这就对了,谈什么合作呢!”她顿了顿,又说:“我会帮你,三天后,你来七王府,以华姓书生的名义,带我走。” 宁恒吃惊,眼前的人小小年纪,城府深不可见,心性又朗朗乾坤般清透,的确是人间少见。 “一言为定。”他笑着答应。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明天一早,阿蛮会给你带副羊皮面具和新身份信息,病恹恹的宁世子,在龙城不便行事。” 的确不是很方便,宁恒欣喜地接受南宫月的安排,看着两人俏皮地消失在夜色里,心里莫名地晴朗。 天亮前,宁恒轻轻打开窗户,两脚点地,说:“警戒性低了,起来吧!” 火星吓了一跳,弹起来,说:“小的该死,以后定当加倍用心。”没有流影在身边挡着宁恒的冷漠,火星大气不敢出。 “没事,去休息吧。” 不正常……火星抬起头,偷偷望了一眼宁恒,王府一趟回来,以前满眼荒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亮的眼神,而且满嘴笑意。 “是!”他不敢多看,连忙退了下去。 如果他没猜错,宁恒回想七王府朱七的反应,他就是“阿月”无疑了,还活生生地给自己编一个遥远的南疆羊城阁花魁的身份,古灵精怪!当她一本正经说自己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居然毫不怀疑地相信她,真是奇了怪,想到这里,宁恒脸上再次展开笑容。 果然,第二天流影就带回来个包袱,里面有羊皮面具和一封信,宁恒抽出,“华茯苓亲启”五字规规矩矩又英气霸道。 “世子,就是昨天那个赵一刀的随从送过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信上短短几句:“茯苓公子,感谢羊城阁相助,待龙城事了,再奔赴与公子之约,勿念!肇秋南宫月。” 鬼点子就是多!宁恒暗道,又吩咐,“流影,继续暗中观察田家,有任何动静,立即回报。” “是!”流影得命。 “等等!”宁恒想了想,说,“安排火星以仆人身份混进七王府,原地待命。还有,我等进程身份已明,给田家下拜帖,明日拜见。”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不等流影退下,宁恒拿起泛旧的信件,以假乱真,满心期待。 城内,阿蛮雇了辆马车,随车出了城。 阿蛮吩咐车夫在城外茶摊停下,“小姐,找到车了。” 车夫是个老实淳朴的中年人,看到两个风尘仆仆的小姑娘,满脸灰尘,心生不忍,说:“造孽!你们怎么遇上这样的车夫,还没到目的地,城门口扔下你们就不管!” “没办法,我家小姐又心地善良,不忍心追究,就麻烦大叔送我们到东巷南宫家。”阿蛮说完,把劳累不堪的南宫月扶了上马车。 一路无话,马车颠簸了半时辰,在南宫家门外停下。 门外货郎时不时盯着两人,只见阿蛮嘴唇张和,他就晓得她说的是:“来人,小姐回来了,快开门!”迅速放下担子,往七王府方向走去。 七王府内,朱七放下手中的剑,顾不上擦汗,问:“这次可看清楚了?真的是阿月?” “禀王子,据探子来报,的确是阿月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 “太好了!”朱七热泪盈眶,盼了一年多,前世的遗憾终于有机会弥补了,“来人,沐浴更衣,备车南宫家!” 南宫家门外,阿蛮使劲敲门,不一会,看门小厮开门。 “来了来了!” “你耳朵聋了,让小姐站这么久!”阿蛮大声骂。 小厮近看才发现,真的是阿蛮姐姐和阿月小姐,大哭了起来:“阿蛮姐姐!你们回来了!阿月小姐!可盼到您回来了!呜呜……” “嗯!”南宫月知道,今天是她阿娘被软禁在皇宫的日子,想必此时,家人已经得到消息,南宫家若不再表态,全是与未来新君树敌了。 前世阿爹阿娘看在南宫月与朱七情投意合的份上,明知不义仍是一往直前,谁让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呢! “哭什么!小姐这不是回来了!”阿蛮连忙制止。 “临安,”南宫月踏进府里,说,“让管家准备一下,七王子一时辰后来访,让他偏厅等,不许直接放人进后院。” 临安看着南宫月坚毅神情,转哭为笑,“小的明白!” 第八章 月华正浓 南宫家上下都晓得七皇子并非良配,皇院深深,后宫佳丽三千外,而且,除了南宫月谁人没看过当今皇后目中无人的模样? 那年,太后亲临南宫家。 “阿月不是本宫心中儿媳妇人选,可本宫还是给你们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南宫珉一代名将,长年累月驻守边疆,世人皆知圣上恩宠不断,可没人知道私底下皇家的帐。 “妾身惶恐,月儿自小纨绔不受管教,恐怕没这个福分。”南宫珉早有交待,万万不可与朱家结亲,一定要撑到他年关回来。 皇后独孤艳狠绝说道,“南宫月有没有福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宫家有福分!” “皇后娘娘,七殿下位高权重,月儿不堪重任,恳请娘娘允许妾身禀报夫君,再行答复。”南宫夫人无计可施。 独孤艳压下嗓子,“准!” 门外陈管家松了一口气,随南宫夫人一道下跪,“恭送皇后娘娘!” 吓?这…… 独孤艳说,“来人!请南宫夫人进宫,陪本宫,说说体己话!” 而那时,南宫月没有离家,在后院里玩弄朱七带来的鹦鹉。 “七哥哥,这鸟真的什么都会说吗?”十三岁的少女,满心欢喜。 朱七看着调皮的她,说:“也不是,它只会说我想对阿月妹妹说的话。” “噢?”南宫月攒着头,“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要让这鸟儿来说?” 朱七一脸羞涩,说:“我先走了,一会额娘又骂我不懂分寸了!” 南宫月兴奋地逗着鹦鹉,“嗯,下次记得给我带好东西!” “好~”朱七念念不舍。 陈管家慌张来到后院,看见自家小姐和朱七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不禁忧心起来,也不敢在朱七年前说皇后坏话,只是说:“禀小姐,皇后娘娘请夫人入宫说体己话,现在正在大门上了。” “这么急!”朱七满脸通红,对着南宫月说,“阿月,要不我们也去?”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水!”笼子里的鹦鹉大喊起来,红霞飞满了小姑娘的脸,“要去你去,我不去!” 于南宫月来说,这都是前尘往事,不足一提!自己临盆前独孤艳一层层剖开的事实,才是她要面对的事实。 这时,朱七来到南宫家,满怀欣喜。 管家陈有道早就在门口处候着,听见敲门声,立即叫临安开门,二人彬彬有礼:“不知七皇子今日光临,有失远迎,请七皇子降罪!” 朱七心情大好,情绪激动,快步踏入大门,说:“无妨!阿月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管家满脸微笑,引领朱七往偏厅走去,“七皇子,这边请!” “阿月在偏厅?”陈管家没带他往内院,他心间疑惑升起。 “七殿下少安毋躁,现在南宫家就小姐一个正经的主人,小姐刚刚游学归来,见客的话需要些时间。” 朱七掩盖不住内心的愉悦,说:“无妨,劳烦陈管家去通报一声,我等。” 陈管家连忙鞠躬,说:“不敢不敢,七殿下请上座,老奴下去吩咐一些茶水。” 朱七点点头表示同意。 阿月回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竟自行回来了。 母后早晨才说,会替自己成了这桩婚事,他当时就犯愁,一则阿月人不知所踪,二则,二则她也会跟自己一样,记得那些过往吗? 想到这里,朱七正经危坐,整理了一下衣服,天子威严由里到外,格外迷人。 “小姐,七殿下都喝了一盏茶了,还不去见他吗?”陈管家忧心忡忡地提醒,毕竟当家主母的不久前才被厅上朱七的母亲带走了。 南宫月不慌不忙,说,“时间刚刚好,阿蛮,带上东西。” 阿蛮拿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说:“小姐,都准备好了。” 三人离开后院,移步偏厅。 南宫月昂首挺胸,头上的步揺熠熠生辉,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丫鬟和老管家,朱七看愣了眼,这还是他的阿月妹妹吗? “南宫月拜见七殿下。”三人徐徐作揖。 盛装打扮的南宫月与当时的王妃别无二致,比起那时,现在的阿月母仪天下的威仪甚笃,朱七不知道该以什么口吻与她开口。 心里很纠结,身体却很诚实地走了过去,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心底想问问,“这一年,你可好?”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免礼。” “不知道七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朱七答非所问,“阿月妹妹今日见我,怎生嫌隙了?” 南宫月微微一笑,说:“以前年幼无知,不知七殿下身份不一般,整天七哥哥长七哥哥短,乱了分寸,在外一年,略有长进,不敢再胡搅蛮缠,还望七殿下不要跟从前的阿月妹妹计较。”说完,又举手作揖。 朱七不领意,满眼关怀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南宫月望着门外,说:“从前我不知,龙城的安定是要阿爹用尽一生来维护的,也不懂我蛮横无理是阿娘委曲求全换来的,现在我明白了,我是南宫家唯一的女儿,上没有哥哥下没有弟弟,与其他人不一样。” 朱七是她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可惜宿命难逃,既回来,她自当好好活着,从前朱七的好,也只能就此结束。 “七哥哥,”南宫月转身,示意阿蛮送上首饰盒,遗憾地说:“这是你送我的翠玉月牙钗,以前是我鲁莽,如此贵重的礼物,不当私自收下。”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礼尚往来原本不是什么,可后来朱七说,这是他亲手所作,一生只做一次,送给最爱的人。 “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我不管,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七哥哥,不会改变!”朱七黑着脸,无法相信再次相遇,是这样的场面。 南宫月看着变脸的朱七,说:“我心底会记着,世上还有一位长兄。” 那张原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了。 “就算以后嫁人了,受了气,不仅有阿爹阿娘护着我,还有长兄这个大靠山……”南宫月趁热打铁。 果然,朱七又黑又长的脸绷不住了,“不可能!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殿下,请慎言!”南宫月表示极其不愿意。 朱七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你不愿意?” 南宫月不为所动。 一朝天子则终身是天子,朱七历着青筋,不容他人拂逆,说:“阿月,你记住,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 第九章 归来 朱七气冲冲走出南宫家,随从们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利落拉马车。 贴身侍卫连臣看着黑着脸的朱七,问:“殿下,可是信息有误?” 朱七抬起眼皮,说:“没错,是她,但也不是她。”想了一下,又说:“南疆那边有消息没?” “还没,过两天应该就会有了。”连臣回答。 朱七不不耐烦,“尽快,务必搞清楚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连臣领命,吩咐下人把人带回王府,自行离开了。 皇宫里,两人也收到南宫月归家的消息,南宫夫人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独孤艳看在眼里,讽刺说:“怎么,南宫妹妹不知道,阿月可是盼着入我朱家门呢!” 南宫夫人无语,喝了口茶,说:“不过都是皇后娘娘抬爱罢了。阿月何德何能!” “你这当母亲的倒是清楚得很,哈哈!”独孤艳很是庆幸朱七一头拜倒在南宫月石榴裙底,南宫月也痴心妄想念着她的儿子,不然这事也难成。她城府在胸说:“咱们做长辈的,也该为孩儿们着想,后天是个好日子,七儿府中举行雅集,一会给月儿也下帖子,咱们把事订下来?” 一天下来,皇后左右三句不离联姻,南宫夫人只好说:“老爷早有吩咐,月儿婚事妾身不可自作主张,务必等他回来再行定夺,皇后娘娘厚爱,臣妇惶恐。” 独孤艳想起皇帝老儿也说过,联姻南宫家,有利有弊,需从长计议,于帝君而言是有利有弊,于皇子来说,百利无一害。 当今皇子只有朱七一人,人丁单薄,但夏国除了父位子承,还可以贤者居之,她不得不为自己儿子谋划。 “那也得孩子们自己看对眼不是?就这么定了,后天咱姐妹俩一同前往。来人,好生伺候南宫夫人,任何差池,拿你们人头是问!”说完,独孤艳就离开了,底下奴婢们吓得面如土色,唯恐南宫夫人发作。 王府里里外外都在准备着雅集,食材,戏班,食台,大家都忙乎着。南宫月看着请帖,说:“终于要来了。” 她会想起雅集里发生的事情,她神使鬼差追了一只兔子走,不小心掉湖里,众目睽睽被人捞了起来,浑身湿透,里衣若影若现,对上双目炽热的朱七,她羞涩地红了脸,任由他为自己披上衣服,那时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 雅集是夏国贵族公子小姐们热衷的活动,明面上是看戏、吃饭、游园,实际上是一场相亲活动。 前戏是看戏。 公子姑娘们各占一边,两边都空出一个位置。 “看见了吗?那边空出的位置,是南宫月家嫡女的。”几位女眷凑一起说着闲话。 “凭什么她做第一?”有人表示不满。 “别傻了,人家母亲都进宫了,两人订婚是迟早的事。” “是啊,我听我阿爹说了,她前天回来,七殿下就往他们家里跑,可不知道为回来后,她就开始目中无人了,连七殿下也看不上了!” “嘘!”有人提醒,只见朱七在婢女伺候下,黑着脸走了过来。 快到皇后和南宫夫人面前时,换上笑脸,“儿臣见过母后,南宫夫人!” 独孤艳不理他,反而对身边坐着的南宫夫人说,“你瞧,还没过门呢!眼中就只有妹妹了!” 南宫夫人陪笑,谦虚地说:“皇后哪里话,七殿下这是好客。” “罢了,就坐吧!”独孤艳满脸笑容,越过朱七,说,“哟,月儿来了!” 众人随皇后眼神望去。 南宫月飘逸着红色刺绣襦裙,高灰圆领衫趁着白色里衣,墨绿披帛,鬓角两边各别一只白发饰。红色发绸与裙子相呼应,白色发饰显得整个人纯净不可亵渎,众人唏嘘,明明不过十三四岁的姑娘,却身姿挺拔,哪怕躲在暗处也无法掩盖其光芒,世上还有谁有这般气质,果然是皇家媳妇! “瞧!今天我们都是陪衬,她才是正主。”有人小声嘀咕。 只见南宫月笑盈盈走到皇后面前,眉间尽是沉着平静,说:“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来了就好,好戏早就开始了,《梁祝》刚唱完,你错过好戏噜!” 独孤艳慈祥地坐在哪里,好心提醒道,“去吧,好好听戏!” “谢皇后娘娘!”南宫月面不改色,没吃过亏的自己以为这是慈母爱子心切,真是猪油蒙了心。 她转身看着母亲,微笑点点头示意,缓缓走向自己的位置。 对面目光如炬,不用猜都知道是痴迷不悟的七殿下,昨天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他也是从过去回来的人,能否百分百肯定,就看一会的好戏了。 台上的戏就这么过去了,皇后离席后,大家陆续散场,找到自己的餐位,准备就餐。 南宫夫人一边为她夹菜,一边保持面部轻松,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随意找个借口就能把这雅集的帖子推了,怎么这么轻易就来这?不知道他们母子打什么如意算盘吗?” “母亲!在说什么呢!阿爹也说过,只要我喜欢,绝不干预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七哥哥,您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上一次,南宫月红着脸,羞答答地回答说。 这么明显的选择题都做错,难怪她看不清独孤艳的所戴的面具,她轻笑一声,说:“母亲,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别慌,只管认了。” 南宫夫人吃惊,“我问你怎么轻易来这,你又在胡说什么?” “娘,吃茄子,好吃!”她撒娇信手拈来。 母亲的心一软,笑着道,“鬼灵精怪!”只要不是朱七那般深情款款,南宫夫人就觉得事情尚有回旋余地,把茄子往嘴里送。 人人都沉浸在美食中,准确来说,因为就餐地点是七王府,主人家是皇后娘娘,显得美食贵不可言。 果然,南宫月余光看见阿蛮发现新大陆般走过来,弯腰在她耳边说,“小姐,七殿下的贴身侍卫说一会殿下为您准备了礼物,让您吃完饭过去瞧瞧。” “知道了,你下去吧!”南宫月心底鄙视着,都玩过一次了,怎么不知道换一下新套路。 她假装开心,附在她母亲耳边说,“娘,七哥哥叫我过去呢!”兴奋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爽! “月儿,你……”本以为……谁知道她还是这般念着他…… 放下酒杯,起身要走,不小心把披帛掉进汤里,好吧,只能先去马车换套衣服了。 主仆两人互相嫌弃着。 “小姐!七殿下说把礼物放在桥边上,迟了礼物就没了!”阿蛮催促。 “行了,知道了,走吧走吧!”车内伸出一只手,阿蛮焦急地把人扶了下来,两人匆匆忙忙往里面跑。 不一会,湖里扑通一声,礼物才看了几眼,人就掉进湖里了!阿蛮吓哭了,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朱七毫不犹豫,“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湖里。 远处的南宫月瞧在眼里,乐在心里。 第十章 归来 朱七搂起水里的人,感觉不对劲,这腰咋像男人那么粗? 趟着浑浊的湖水把人放下,谁知对方紧紧抱着他,来不及看清怀中人的脸。 吃瓜群众瞬间上线,都围在岸上看热闹。 “这人是谁呀?” “怎么掉湖里的?” “是个男人!” 什么!男人!朱七猛地把人甩在地上,穿着南宫月衣服的小厮忍着痛,嘴里喊,“小姐,小的没用,小的没用!” 阿蛮慌张地拍着地上人的脸,叫:“临安!临安!” 南宫夫人看着地上的家奴家仆,难为情地向前喝道:“畜生!你们当七王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丢人现脸!还不快快回家领棍子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两人吓得跪在地上求饶,皇后正想开口,南宫夫人向前一步,大声骂,“南宫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还不滚回去,等着娘娘替你们说理吗!” 阿蛮临安连忙谢恩退了下去。 朱七蒙着脸,觉得事情不对劲,连臣早就布好局,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两额突突乱跳,头疼极了。 南宫夫人见状,向前安抚,“殿下,赶紧去换套衣服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本以为会吃个大甜瓜,谁知是个干瘪的瓜,谁敢笑话朱七母子俩。 独孤艳笑盈盈,提醒发呆的朱七,“皇儿突然跳下水,捞起这么个人,也是费尽,躺了水衣服粘身子,赶紧去换了吧。” 朱七没好气,双手抱合上抱礼,算是请示了。 “母亲!”刚想走,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南宫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跑过去拉着南宫夫人的手,撒娇说,“你干嘛罚阿蛮和临安,是我让他们帮我看守礼物的!” 礼物?什么礼物?吃瓜的又回过神来。 就是这么个捣蛋鬼!朱七心里想,眼睛里又升起暖意,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什么礼物要临安跳进湖里找?”南宫夫人摸着女儿的手,关切地问。 南宫月莞尔一笑,看着朱七,说:“这就要问七哥哥了,阿蛮只告诉我七哥哥在桥边为我准备了礼物!” 哦? 众人看着朱七,南宫月人畜无害般笑开了花,等着朱七回答。 朱七局促不安但心里也乐开了花,难为情地说,“回额娘,连臣从北疆带回来的雪兔,原想送给阿月妹妹,一搏美人心,谁料到搞成这样,是儿臣轻率了,请额娘责罚!” “也请皇后娘娘责罚臣女不知轻重!”南宫月连忙跑上去,跪下,“因为席上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臣女折回马车更换,奈何忍不住催促婢女阿蛮带着临安过来先看看,这才……”南宫月欲言又止。 “可这临安,怎么……”独孤艳装着糊涂。 南宫月拜倒在地上,“请娘娘责罚,臣女出门游历一年多,经常遇到山贼、流氓什么的,这次阿娘又不能陪在身边,于是让临安假扮自己,以掩人耳目……”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快起来吧!”独孤艳命人把南宫月扶起来,又吩咐道,“园内玫瑰甚是娇艳,各位若是不嫌弃,也不怕累的话,就随意欣赏一番吧!” 众人跪谢。 南宫夫人挽着南宫月的手,一边数落一边心疼。 大家心中都有默契,若是离开,时间还早,若是不离开,白白看了落汤鸡朱七好像不太仁道,虽然朱七青春少年郎,往哪一站都是风景,可人家是有主的呀! 朱七心底琢磨为何事情不是上一次那样发展,腾回房间换衣服,丫鬟替他擦干头发。 通通通!大门开着,连臣还是敲了门。 朱七眼皮子都不提,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听见敲门,吩咐丫鬟下去,说:“进!” “殿下!”连臣行礼。 朱七意识到连臣带来的消息与阿月有关,连忙问,“打探到什么了?” 连臣不假思索,转达所获的情报,“回殿下,南疆那边来消息说,羊城阁新花魁不过当了两天,便被人属走了,这是画像。” 朱七站起来,伸手,“拿过来!” 几乎是同时,连臣往前几步,递上画轴。 画中女子,服饰头饰并非南宫月所有,但面部与她有八分相似,朱七确定,是阿月无疑。 为何进了羊城阁?又是被谁属走了? “据羊城阁妈妈说,当时大雪天,门前晕倒了两个人,只当是收留了两个看灶的,没曾想梳洗过后发现其中一个姿色过人,就捧为花魁了。可究竟是谁属走的,她只见到了钱没见到人,不清楚。”连臣回答。 “当花魁期间,可与什么人有来往?”朱七咬着牙,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所爱,曾经流落人间。 连臣回答,“没有,刚与一位华姓公子有约定,当晚就被属走了。” 嘭!一拳落在书桌上,朱七隐忍心中的不快。 “去,跟母后说一声,今天要志在必得,否则再无机会。”朱七吩咐。 连臣不明,“殿下,何来——” “只管去做!”还没问出口,朱七就命他走,这是第一次连臣看到自己的主子如此失态,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唯一解释得通,她对他还有恨意。 听到朱七的传言,独孤艳笑笑看着其乐融融的母女,走了过去。 “各位!”她突然提高嗓子,所有人都站着不动,只听见独孤艳款款而来,“都说世间美景,时常换主,闲者得之,如今盛世太平,我等方能得闲呀!”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看着皇后,她接着说,“本宫得感谢南宫将军,十年如一日,保家卫国,换来这盛世太平。” 对,南宫家的确功不可没。 “是以,圣上时常教诲,谁都不可以辱没南宫家!”独孤艳满意地看着南宫月,拉过她的手,众人明白,这是要认亲了。 至于认什么亲,看着盛装打扮再次回到众人眼线的七殿下就懂了。 朱七犹鱼得水大步走向孤独艳,问:“额娘跟阿月妹妹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独孤艳干脆也拉起朱七的手,热泪盈眶地说,“我和你父亲一样,希望你幸福美满,阿月是个好姑娘,你莫辜负了她!你所辜负了她,就是我们朱家辜负了南宫家,是天理不容的!” 朱七春风得意,立刻下跪行了大礼,“谢母后成全!” 他抬头仰望南宫月,小声提醒,“阿月,还不快快谢谢母后成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 南宫夫人满眼焦虑不安,众人都想着怎么祝贺一桩美满的姻缘顺便拍拍马屁。 “怕是不妥!”说话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书生,七尺男儿,折扇在手,一席青衣飘逸,笑着说。 第十一章 归来 了了四字,竟能与七殿下平分秋色,这帅气书生是谁? 南宫月笑着迎了过去,撒娇撒痴,“茯苓哥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一直不见你!” “土丫头!哪里不去也要跟着你呀!我不来,谁给你收拾一屁股苏州屎!”折扇一合,轻轻敲了过去。 “哎哟!疼!”南宫月喊起来,“娘,你看!茯苓哥哥又欺负我!” 南宫夫人以不变应万变,宠溺地看着南宫月,责骂道,“谁教你这般不懂事!” 吃瓜队伍越来越庞大,若是当今皇子被甩,除了可以自娱自乐自我满足,说不定还能给自家妹子腾出王妃的机会。 朱七早就趁人不注意时站了起来,对上独孤艳的疑惑,他同样报以无辜的疑惑。 只见书生大方走在南宫月母女前,鞠躬问好,“夫人请见谅,茯苓今日方进城,来不及府上请安,多年未见夫人和老爷,家叔甚是想念!” “茯苓侄子不必多礼,阿月亏得你不嫌弃,一路照料有家,咱们一家人不说二话,她做得不对,你也别尽是迁就!” “是!侄儿明白!”宁恒心里笑了一下,南宫家的女人呀,全是戏精呀! 一秒入戏,宁恒是棵好苗子!南宫月心底美滋滋的。 “茯苓哥哥快去见过皇后娘娘和七殿下吧!”南宫月催促。 朱七正交代下属做什么,只听见他说:“越快越好,去吧!” “草民华茯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行礼严谨自然。 看着不像容易打发的主,独孤艳只好以礼相待,“平身!” “见过七殿下,殿下万安!”刚起身的宁恒,又转向朱七,礼数周全,找不到骨头。 “华公子有礼!”朱七恢复平静,又问,“方才华公子说不妥,皇家赐婚,男未娶女未嫁,况且我和阿月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未知有何不妥?” 华茯苓持扇拜了拜,说:“殿下,皇家赐婚,男未娶女未嫁,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阿月丫头与在下早有婚约,这就不妥了吧?” 婚约?一年前,父王还暗示自己去打探南宫家意愿,从上到下,可没听说过有婚约! “有何凭证?”听到朱七这句话,南宫月心底骂过一句,人头猪脑人善被人欺! 朱七聪明绝顶,可为人正直,从来不会使阴招,怪就怪他有个阴险狡诈的母亲吧! “自然是有的。”华茯苓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请娘娘和殿下过目。” 一婢女接过,恭敬地呈上去。 朱七打开,“立婚书人华宝安,南宫珉……长子华茯苓,嫡女南宫月,喜今日佳礼初次成,匹配同称……大夏三十七年娶为正妻……今三面言定,聘金一百两,聘礼另议,立书为证。” 两个证婚人,男方是华先生,女方是左言东。 左言东是南宫珉曾经的战友,早年间言明无心功名利禄,辞官在羊城当书生,独孤艳略有耳闻,而朱七却显得陌生。 华先生一代名医,名声赫赫,无人不知,竟也是南宫月的证婚人,还好,此时两人都不在跟前,朱七再看立约时间,大夏三零七年,是十年前,那时南宫月不过是个三岁女娃,可笑的娃娃亲! 纸张泛黄,保管妥当,字迹颇有历久弥新的光泽,却显得陈旧,折痕深刻,可见是上了年头了。 无疑是确有其事,正直的朱七一时语塞,紧紧抓住纸张,眼看就要撕裂了。 独孤艳的心一下子沉到湖底,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儿子,什么都挂在脸上,藏不住! 怎么会这样? 南宫月什么时候多了一门亲事?南宫家战功赫赫,婚事定然会惊动圣上,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独孤艳望着南宫月,眼底的凶狠一扫而过。 一纸婚约,重要吗?别说只是订婚,就算结了亲,她一样可以颠倒黑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笑着说,“虽少不了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最后还需两人看对了眼不是?月儿和七儿自小青梅竹马,本宫早已经把她当儿媳妇看待了,华公子这婚事,不如就地取消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朱七直愣愣地看着南宫月,走了过去,斩钉截铁地说:“凡事都要分个先来后到,唯独爱情最不讲理,母后,今生我认定阿月了,非她不娶!” 众人看到朱七捧起南宫月的双手,深情款款,“阿月妹妹,你我相知不是一天两天,我定不会负你!” 哇!好感动!圈外的人一片骚动,恨不得鼓掌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我!南宫月涨红了脸! 南宫月最不想的就是当着众人面给皇家过不去,别人看似朱七轻轻拉着她的手,把人放在心尖,懂武的人却看得清南宫月是硬生生地被钳住了,无法动弹。 刚还在丫头长丫头短的男子不经意地挑挑眉,暗笑不说话,看手无寸铁骑虎难下的女子如何反击。 “殿下,”南宫月轻轻唤了一声,鬼魅笑着,发出仅有朱七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生命再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对我吗?” 南宫月在赌不确定的三分。 听到这话,朱七软了下来,果然,她是恨他的。 感觉到逐渐松开的力度,南宫月确信无疑,他跟她一样。 “娘娘!”她开心地喊着,“您误会我和七哥哥啦!” 南宫月没心情再与朱七纠缠,“唰”地一声抽出朱七手中的婚书,递了过去,温声道,“您先看看这婚书。” 独孤艳结果南宫月递过来的婚书匆匆瞟了几眼,喃喃地说,“左言东?” 她愣住了,这个曾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居然是南宫月的证婚人? 南宫月眼底带着笑意,像是在说,“这回您信了吧?” 华茯苓向前举手行礼,说:“娘娘,请恕在下冒昧,虽是儿时定下的婚约,但这一年默默背后支持阿月小姐出门游历,她虽调皮但极有分寸,虽爱自由但更信守承诺,你对她一分好,她便回馈你三分好,在下三生有幸,有其如此,绝不变心,望娘娘念草民一片真心,成全一桩美事。” “左言东。”这个签名只有她才见过,如果不是他,谁还能写出如此连笔签名?可为什么他要站在自己的对面? 独孤艳面如土色,心底却湿润了,出神地站着。 “娘娘?”华茯苓按南宫月所吩咐来带她走,可没想过要搭上自己一生幸福啊,幸亏这姑娘高见,给了个假身份。 “皇儿怎么看?”孤独艳并未听清华茯苓所请,望着朱七问。 这是,刚下去的小厮上来汇报,小声对朱七说:“回殿下,是冒充兵部尚书李奎亲戚身份进的府,刚问过李公子,他并不认识此人。”说完就退下了。 朱七忍无可忍,喊道,“来人!把欺上瞒下的华茯苓带下去!” 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归来 “且慢!”南宫月飞快地瞪了朱七一眼,冷冷说,“七殿下这是做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朱七憋红了脸,说:“阿月,你别被他骗了!刚刚查过,他为了参加雅集,冒充李尚书亲戚,谁能保证他现在说的是不是假话!” 李府公子立即澄清,说:“阿月小姐,我家确实没有这门亲戚呀,父亲也没跟我说有个华姓公子随我们来。” “罢了!今日雅集,别扫了大家的兴致,华公子吃好喝好便离开吧,权当没来过。本宫累了,来人,回宫!”独孤艳恢复理智,冷冷地说。 众人齐声恭送皇后。 这一趟聚会也是身心俱累,众人情绪被牵着走,又是落水又是婚书,现在又来了欺瞒之罪,想着到处玩乐,怕是不能了。 “李公子!”被南宫月盯上也是一种压力,少年憋着劲,感到有点呼吸难受,停下脚步,转身回礼。 但其他人没有这般难受,皇后虽然离开了,可上位的人儿都还在那,他们也只能一头扎进尴尬中。 南宫月再次开口,“敢问李公子,三月前,老太夫人久病不愈,无法下床,羊城送来了三疗程的药膏,老太夫人就痊愈了?” 老祖宗病倒四处寻找名医的事,众所周知,但最后哪里来的药,怎么好的,府上要求一律不许张扬,只因为李尚书说对方不想让人知道。 她是怎么知道的? “正是,可这与华公子有何关系?”李中正不解。 “药膏是家叔华先生研制,用的包装纸上都一只简笔鸭子。”华茯苓接话,轻轻打开扇子。 鸭子画的简易特别,李中正记忆尤新,说:“的确如此!可我们家跟华先生没有亲戚关系。” “老太夫人的表妹周怡奶奶,是茯苓哥哥的外祖母,此番送药也是托周怡奶奶嘱咐,华伯伯知道后才连忙托人把药送过来了。李公子,从这个层面来说,福林哥哥确实是李府的亲戚,只是辈分有点远了,你也该叫一声表哥!” 隔了这么远的亲戚,还能挂心送药,好亲戚! 是该叫一声表哥! 大厦雅集规矩,的确是可以随亲戚进门的,只是核查的下人没有仔细盘问是哪门子的亲戚。 看见朱七青黑的脸,李中正不知所措,刚刚还振振有词说不认识呢,他的确不认识啊! “表哥有礼了!”华茯苓笑着跟他打招呼。 所以,也算不上什么欺上瞒下。 李中正立即行礼致歉:“是在下鲁莽了,连累七殿下以为雅集进了骗子,应该先核实清楚再上报的。”他鞠躬不动,南宫月所说有板有眼,细节都对上,她虽然刁钻,但应该不至于三个月前就布下今天的局,难不成连祖母生病她都能算上? 他只好硬着头皮,给他们制造阶梯。 “哼!”朱七横着眼,说了句,“正人君子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华茯苓瞧了一眼南宫月,心里暗想,这小妮子搞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什么?干脆流氓到底,说:“念殿下体恤,今日草民进程便听闻阿月来集会,便是一刻不能等,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磨人的滋味,殿下应该会明白吧?” “茯苓哥哥!”众人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南宫月娇羞地喊了一声,红着脸跑开了。 华茯苓暗笑。 南宫夫人叹了口气,向朱七行了告退礼,追了过去。 现下主人家就剩下朱七一人,他有直觉,阿月今天离开王府,则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还不如一次性把事情问清楚。 “来人,招呼各位公子小姐赏花。”周边一阵沉默,这沉默似乎让所有人不敢动弹。 管家向前一步,站在桥边,手一伸,说:“各位,请吧!” 朱七回归冷静,满怀歉意说,“今日雅集不尽兴,改日定当回帖致歉。” 言外之意,今天雅集到此结束,各自找借口,一一表示家中有事,需提前离开,托管家转达。 岸上剩下华茯苓和朱七,都是谦谦公子,优秀少年,下人们也不敢多说,立刻后退了几步。 一人谈笑风生,春风得意。 一人暗自烦躁,闷闷不乐。 “华公子这又是何必?”朱七开口,他非阿月不可,华茯苓却不见得。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华茯苓沉着不语,笑着等待南宫月的出现。 南宫月对着母亲说,“娘,你先到门口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不,我跟你一块去!”南宫夫人担心独孤艳留有后手。 南宫月拉着她的手,说,“放心,我不会乱来!” 一阵心酸油然而生,南宫夫人感觉她的女儿终于开窍了,说:“有什么就喊娘,娘不走远。” “娘,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听话,您先跟阿蛮回去!” 两人不语,南宫夫人看着坚毅的阿月,虽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从今天她所做的事来看,至少证明她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自己留下真的会给她计划带来意外,便说,“好,我回家等,如果太阳落山前你没回家,我就带人来闹。” 原来自己一直让母亲担忧不已,南宫月听话地点点头,目送母亲走远了,自己则收了脸上的笑容,折回岸上找朱七。 是该面对面问清楚了。 看见南宫月信步走过来,华茯苓甜腻地说,“丑丫头终究要见夫婿的,你又脸红什么!” 南宫月白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从前怎不知道你这么无赖!” 朱七果然受不了刺激,蛮横地说:“我执意要留你,阿月你能如何?是奢望眼前这位羸弱书生带你走吗?” 自然是要带走的,不然本世子就白来一趟了,还唱了这大白天的戏,茶都没能喝上一口。 “七哥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一声“七哥哥”,充满了距离感。 朱七心底抗拒,说:“你我一世情缘,抵不过他一年相伴?” 南宫月冷冷地说,“你也知我们一世情缘,结局如此,还要再来一次吗?” “上天给我们一次相遇的机会,不就是让我们弥补遗憾吗?” 南宫月不想废话,说:“青春可以赌明天,家人性命不行。” “我改!”朱七全然不顾华茯苓。 额……宁恒似乎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出乎正常人对话,是否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丫头你得暗示呀,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南宫月用力睬地,头顶向上延伸,从容不迫,说,“没有用的,七哥哥需要的不是我,是一个能讨皇后娘娘欢心的人。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七殿下一句话,放过彼此吧。” 朱七两手用力握拳,说:“不可能!” 事已至此,朱七无计可施,举起右手一挥,出现两个持刀面具男原地待命。 “南宫姑娘雅集喝醉了,留宿王府,带下去好生招待!” 只要不让她跟华茯苓走,他总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他想。 华茯苓笑了笑,原来他存在的最大意义在这里,悠悠地问,“那我醉了吗?” 第十三章 阿楚姑娘 几乎与此同时,宁恒跨步向前,一手拉住南宫月往身后藏,一手往前扔出两支暗箭,两个面具侍卫立即冲向前护住手无寸铁的朱七,各自用剑挡下暗箭。 两支树枝掉在地下,朱七岿然不动,树枝当箭使,没料到一个普通书生也有这万物皆是利器的身手,看来是看走眼了。 “看来,你没醉,你只是疯了,来人,抓刺客!” 十来个府兵拿着长矛,围了上来。 “丫头,你可没说过还有这种事啊!”宁恒笑着调侃,“晚上回家要补偿!” 南宫月甩开宁恒的手,反被动为主动,稳稳地抓住他手臂,说,“没叫你打架,我又不重,要什么补偿!” 男子笑了笑,说,“看我暗箭!” 围着的人连忙后退一步,做好挡暗器的准备! 与此同时,宁恒转身,一手搂住身边女子的细腰,腾空飞上树枝,树枝“咯吱”作响,众人才反应过来两人是要逃跑。 “可恶!追!”领队吃亏,大喊! “再见了,七哥哥!”南宫月回头,顽皮地笑着说。 朱七用力跺脚,喊道:“别追了!” 大白天的,两人从王府房顶一跃而出,为了减少注意,宁恒硬生生抱着南宫月飞过了两条大街,最后落在东巷人烟稀少的桥边。 “宁公子,这么胆小?”刚落地,南宫月缕缕发丝有些乱,边整理边嘲笑。 宁恒两手一背,放在自己腰后,说,“阿月小姐第一次见我,不也是在逃跑吗?” 我就是个善于逃跑的人,你难道还不知? “不是善于伪装?”南宫月第一次认出他,以为他原本就是这么病恹恹的,前世只是道听途说,匆匆一面,可也没发现他原本就是这么个轻功上乘的人。 宁恒很开心,说:“行了,说善于伪装,阿月小姐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说正事。 南宫月一脸严肃,说:“王家不会放弃寻找你的,你既入龙城好些天,王漾的人自然也该打听到了。” “嗯,她找她的宁恒,我当我的华茯苓,这有什么不好?”宁恒满心开怀。 南宫月问,“只听说王漾痴心于你,目标不纯,你们有交易?” “从前没有,现在有了。”宁恒回答,如果以前他对这个青梅竹马的阿楚姑娘还有念想的话,那么从他知道她骗自己,额娘为了成全他们而选择死亡,他的心就开始凉了。 不是想象中的傻痴。 “还好!”南宫月说,“你们有你们的交易,我们有我们的合作,不相干。” 凡事有条件,南宫月不想欠人情。 宁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皇家婚事算是有交代了,只要华茯苓存在,至少可以坦荡荡待在龙城做想做的事。 一整年,华先生毫无音讯,如果找不到,自己回来还是和当初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不再留念皇家七儿。 自己琢磨了一年,这用药的方法还是没能得心应手,不然当晚给朱七洒的药粉,屁用都没有! 南宫月想了一下,“或许,我的方向错了,解铃人还需系铃人,田家或许更好下手。” “怎么做?”宁恒看着她,意犹未尽。 回家!南宫月担心母亲真找人闹上七王府,当机立断,“改天再说!” 走回去? 不然呢? 宁恒笑笑不语,靠近南宫月一手揽了起来,又跳上了屋顶。 南宫月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似乎很乐意拎着人在屋顶跳来跳去! ……………… 是日无事,蓬莱客栈的掌柜发现宁公子的病似乎越来越好了,居然能自己吃菜了。 “公子,华先生的药果然有用!”流影很是替自家公子汗颜。 火星愁眉苦脸,说,“用过了药,公子是变好了,可这寿命……” “火星!”流影喝住,“公子能好好生活很不错了!” 宁恒看待一切,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罢了,额娘已经不在了,做儿子的不能尽孝也不奢望长寿。 “田相有回贴了吗?” 流影从怀中取出一本帖子,说,“有了,今天田相下朝后即可拜见。” 儿子刚去世不久,就急着上朝,看来大夏国一日不可无田相! 是该进田府“安慰”一下宰相田时光了。 吃完,两人又伺候着宁恒回了房。 经过楼梯时,余光望去,刚端茶的伙计怜惜地摇摇头,“多好的一个公子哥,可惜了!” 田府就在宫墙边,宁恒坐在马车内,看着兵书,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好一阵子,车子才停下来。 “世子,到了。”流影提醒火星去递帖子,自己把手放在马车前。 宁恒整理了一下披风,轻轻伸出手抓住流影,下了车。 田府管家早早就候着,看见宁恒,跑了过来,“宁世子一路辛苦了,我家相爷等候多时了,快快里面请~” 宁恒吸了一口气,说,“有劳管家带路。”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一进两进,都不知道拐了多少个转角,终于来到田宰相书房。 “来了?”书桌边,一位四十来岁的老人,鹤发童颜,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刚刚失去儿子。 宁恒踏进屋,行礼拜见,“晚辈宁恒见过田相。” 田时光看了一眼宁恒,示意管家退下,漫不经心地问,“宁公子来田府,不会是为了见我这个老人家一面吧?” 田家是王家的第一大靠山,王家则是田家的钱袋,两家名义上顶着“亲家”的帽子,田烨死了,田时光很快就找人替上。 “请恕晚辈唐突,在下前来,只是送一样东西。”流影递上手中盒子。 “什么东西?”田时光看了一眼盒子,并不感兴趣。 宁恒做了个请的手势,说:“王姑娘的账本。 “别说您不感兴趣,田相看懂了,需要在下的地方,随时来蓬莱客栈,晚辈随时恭候!” 田时光依然不为所动。 自身难保的宁家世子,不久便撒手人间,居然还插手别人的生意,真是浪费生命! 也在浪费田某时间! “告辞!”宁恒带着流影火星走了出去,管家刚命人煮好茶,客人却要走了。 “送客!”田时光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就走了? 看见自家老爷桌子上多了个盒子,管家心中有数,送三人走出院子。 心里有些心疼宁恒,说:“宁世子何必大老远亲自走一套,命人送来即可!” 宁恒回答,“无妨,人到了诚意足。” 几人走出大门,看见远方来了一队人马,远远瞧见领头的竟是个红衣女子,管家欣喜若狂,说:“阿楚姑娘来了!” 流影扶额,冤家路窄! 第十四章 阿楚姑娘 “世子,现在走还来得及。”流影提醒道。 宁恒立着腰,病容一去不复返的模样,说,“走?这么些天没动静,显然她不会再拉我去成亲了,可惜了一门好亲事!”嘴角上扬。 “红衣姑娘别来无恙!”宁恒欠身打招呼,无视红衣一双吃人的眼。 红衣盯着宁恒,刺客她怀疑,这人的病都是假的,对着后面的马车说,“小姐,是宁世子。” 宁恒配合地咳嗽了一声。 马车后沉默片刻,传出一个沉稳的女声,“世子无心与我王家结亲,便不必再见面了。” 一队人马,虎视眈眈望着宁恒三人,商人地位再不济,王家也是历代君王倚重的商家,没有他们,这大夏国的经济定然陷入紊乱,是以谁人不知道王家有女志在经商? 谁又不想把金山银山揽入怀中? 也就宁恒这个世子,一而三三而再拒绝王漾的一片真心。 是真心便不会有谎言,宁恒心想,向前走一步,颤颤做礼,说:“王姑娘是田家定下的,何况,我一副病容,恐怕命不久矣,怎敢越而娶之?田兄不幸,王姑娘节哀。” “世子母亲的事,我也很遗憾,也请世子节哀。”王漾徐徐道来。 王家与宁家时有来往,王漾早些年心悦宁恒,家族上下均有所闻,其族老们一心期待王漾嫁给宁恒,宁公不屑商人之举,打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家家当从此就能落在自己手上。 谁知,王漾是个难缠的,眼见逼婚不成,改为测试,前往龙城获取布匹生意市场份额,则是第一关。 田世光邀请王漾住在田府,以便布局。 宁恒致谢,说:“谢王姑娘关心,告辞!” 许久,王漾才掀开车窗布帘,看见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可惜了,没想到沈兰馨的事给他致命一击,病如竹倒,还一蹶不振。 商人不能盈利,则当及时止损。 红衣下马,回头走在马车前,“小姐,管家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走吧,有什么进府再说。”王漾说。 书房中,田世光无聊地翻开账本,账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去年年初,有一笔支出是给二房田世宗的,二房田世宗向来不过问府里收支,打着田家的名声在外有些私房收入,倒也不足以为怪。 奇怪的是,数额之大,竟抵过田家两个首饰铺一年的盈利。 “七千两!”这么大的数额,究竟是为何? “相爷,阿楚小姐来了!”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田世光顺手放下账本,把盖子合上。 把盒子放在东边书架,说,“请进来。” 女子一身紫衣,盈盈踏风而至,姣好的面容,四面玲珑。 “田伯伯!”王漾笑着走过去,作福,“见过田伯父!” 田世光听到熟悉的声音,展开笑容,“阿楚来了!哈哈!快,过来让伯父瞧瞧!” 王漾撒娇,说:“可想您了!” “嗯!老夫也可想阿楚了!”田世光目光看了一眼管家,说:“来人,立即备酒水,今晚给阿楚小姐接风!” “是!小的立即去准备!”相聚的欢乐渲染开来,下人也跟着开怀,乐颠着走了下去。 王漾身边就红衣一人跟着,其余都安顿在西厢房那边了。 “田伯父,那人怎样?”四下没人,王漾轻声问道。 田世光再看了一眼门外,谨慎地说,“此事涉及圣上,不可乱说,你放心,不会乱了你在王家的事的。” “家中族老来势汹汹,父亲迫于压力,一心想我接管王家掌印,可终究是女流之辈,史无前例。”王漾心里犯愁。 “前一阵子,宁恒身体抱恙,跟家里人闹翻了也不愿意于我成亲,我看是知道了些什么。” 田世光眼里充满了不屑,“不管他知道了些什么,命不久矣,又有何惧!” 王漾想起刚刚挺拔的背影,开始有点犹豫,“如果他好了呢?” 宁公府早就因为夺嫡的事闹翻了脸,最后宁恒居然能以病态身躯安坐世子之位,其他三家再无怨言,只要不是其他两家占着世子之位,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输。 “不可能,如果他好了,宁公王府后院早就着火了,也轮不到他有心思操心我们的事。” 红衣还是想提醒,此人不容小觑,可田世光制止,不再提这个话题,说:“王家走的是商道,阿烨满腹经商才华,无心正堂之事,现在王家族老肯放弃宁恒这一枚棋子,对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 他眼神毒辣地说,“终有一天,他们会接受你和阿烨的,王家没了田家的支持,难不成还能翻手风雨?”后半句说的就是一个事实。 王家各路产业,顶端都是皇帝,没人在皇帝面前把风看陀,王家这些年做生意怎能顺风顺水? “我听伯父的。”王漾乖巧地说。 此时,管家来报,宴席已经准备差不多了,王漾才回了厢房。 厢房中,两人轻声对话。 “小姐,我怎么觉得田相这次态度有些不对劲?”红衣有些疑惑。 王漾两手抚摸着水杯,说:“宁恒进府,说不定是送进什么消息了。” 红衣愤怒,紧紧握着长鞭,“又是他!” 宁恒不是省心的料。 “见机行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王漾信心十足,宁恒是做给谁看?私下明明就是一往而情深。 路边,主仆三人上了马车。 不知道小丫头在干什么。 没有其他吩咐,王府把人捞回来,居然没了下文,南宫家就这么安宁? 宁恒不信,想起她一会书生一会江湖刀客的,究竟在憋什么大招? 憋大招居然不用他? 沉浸在自己小九九里面的宁恒,完全没听见流影第三次唤他。 流影火星两人相视一眼,看着是神落魄嘴角上翘的宁恒,再次尝试性叫了声,“世子?” 两人瞪王八一般盯着宁恒,宁恒才回过神,收了嘴边笑意,清了清嗓子,“有事?” 不是……两人愣住,努力回想刚刚的问题,说:“阿楚姑娘怎么轻易放过世子了?” 宁恒看着流影,说了句,“以前身在庐山,不知庐山真面目,如今倒是清楚了一些,商人始终是商人,利益至上。” 不像某些姑娘,清风明月,玩世不恭,甚是有趣。 “那送过去的东西,会起作用吗?”流影担心地问,“毕竟,田宰相也不是吃素的。” 有没有用,过几天看王漾反应就知道了。 哈啾!南宫月打了个喷嚏,突然想到华先生销声匿迹,也许是个谎言,有个地方必须一探究竟。 这事,需要宁恒。 第十五章 夜间约会 睡在房间里,床褥软软的,阿蛮又薰以栀子花香,比以前宫里硬邦邦的床板舒服多了,但南宫月还是醒来了。 连连噩梦,怎么逃也逃不开。 那真的是噩梦吗? 那可是她亲身经过的!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左脸,火辣辣地疼,甚至还看到指甲刮过的三道伤痕——罚她跪在雪地里还不够,只因为自己的爹爹名声赫赫,明面上解不了恨,私底下折磨这么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 临死前的绝望与痛苦跟着她回来了一般。 南宫月大口大口地喘气,阿蛮被她强推了出去,睡在外头,扭头望过去,依旧在熟睡。 阿蛮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苦的,时至今日,她跟着自己,过着的都是南宫家嫡女的生活,过去一年虽然也在奔波,但南宫家的关照下,出门在外也没有受苦。 南宫月走下床,拿了披风就往外走。 倒是外面守门的嬷嬷,轻轻推门,问:“小姐又做噩梦了?” 南宫月竖起手指,放在自己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嬷嬷识相地伺候她走了出去。 月色朦胧,米白的月光一泻而下,像极了重生的当晚。 “小姐可是又梦见了被人追杀?”每次噩梦,南宫月都对嬷嬷说被人追杀,逃不掉。 “是啊!又梦见被婆家当家主母的折磨了……”夜凉如水,她却坐在了石板凳上。 嬷嬷连忙腾回里间拿了个蒲团,赶紧给南宫月垫下,说:“小姐且坐一会,老神去吩咐热水,小姐喝了好回去再歇歇。管它什么神仙婆家!大不了咱们不嫁了,招个姑爷上门好好伺候咱姑娘,莫怕!” “嗯,有劳张嬷嬷了。”南宫月轻轻的抚摸着身边的葡萄藤,感受到冰凉的露水划过指腹,十指连心,丝丝冰凉提醒他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多好!她真的回来了,那个人也回来了,说开了,再也不用嫁给他入朱家门了。 她也能够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想到南宫珉,她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滴,小时候以为阿爹不疼自己,别人都有爹爹陪着,唯独自己一年不见一次面,及笄说亲,爹爹又私底劝说自己放弃朱七,她曾心生怨恨。 那时候想着,嫁过去美美地过日子,好让父亲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成婚后南宫珉回到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自然也没去过父亲的军营。 两父女自她出嫁那天后,再也没见过面。 失去后才知道自己年少无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尤其是自己死去的那一年,她几乎夜夜梦回那天葡萄藤树下,也就是自己坐着的这张石凳上,她父亲苦心劝解的样子。 现在终于……有机会再见了。 南宫月双手捧面大哭,爹—— “你爹又没事,你为什么大半夜哭你爹?”一个声音极好听的男声好奇地问道。 “谁!”南宫月吓得站了起来,眼泪还挂在脸颊,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后站着一个男子,他穿着黑灰色的衣衫,月光下身材修长,面容散着一层玉色,那个“病恹恹”的世子——宁恒。 “你!你……”她一时气息紊乱,口吃起来。 “我?我怎么了?”宁恒暖暖地说,“四处晒月光,听见有人在底下哭,便来一探究竟。” 南宫月被吓的一口气息咽了回去,情绪逐渐平复,理智也开始上升,七王府她都能一手拎一个来去自如,何况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后院,她垂下眼帘,“登徒子!”转身就走。 宁恒哈哈笑了一声,南宫月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露出了马脚。 什么书生!什么刀客!古灵精怪的看似了无牵挂,调皮捣蛋,都是假象!这丫头心底软着呢!明明伤心,白天里还一副满眼亮光的样子,这戏做得真是足! 在他看来,会演戏的人,才能有机会控制人生。 “站住!”宁恒展开双手,走到她前面,拦住去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哭你爹?” 这话听起来很耍赖,但南宫月明白,宁恒这是窥探她的秘密呢! “我想我爹了!”她咬咬下唇,“你不是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看见别人都有爹爹在身边疼爱,而我就要受那些人的气,要是我爹爹在家,我娘也不会被人留在宫中说什么体己话,我也不需要算来算去,去七王府丢人现眼了。” 他低下眼眸,说:“当真如此?” 南宫月垂目:“宁世子,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宁恒两袖一抖,左侧退了一步,表示让路。 南宫月毫不犹豫朝着房间方向走,刚迈出两边,披风就滑落了,她一转身,半透明里衣红色肚兜若隐若现。 “阿月姑娘,你……”宁恒脚步微微一颤,看着南宫月胸前,想说什么,但视线落在她胸前,隐隐约约的肚兜月牙花纹。 他视线一顿,没近过女色但也知晓一些东西的宁恒忍不住脸红到耳根去了,但他还是盯着南宫月胸前戴着的翠玉。 夜色朦胧,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上面有两个字,“月华”。 月华?宁恒伸手去摸。 南宫月恼羞:“你,你不知羞耻!”说罢,披风也不捡,慌慌张张跑回房间里。 关上门,她的心还砰砰地乱跳。 门外,听见嬷嬷在喊,“小姐,你是回房了吗?” 张嬷嬷话刚落,就听见树枝沙沙作响,待到回头一看,看见披风无辜地摊在地上,又走了过去,边捡边念叨,“这披风造了什么孽,就这么放在这里不带走……” “小,小姐,”阿蛮揉着迷糊的眼睛问,“你没事吧?怎么了?” 南宫月回过神,对阿蛮笑了笑,“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口喝了,让张嬷嬷取点热水。” 哪有小姐起来,丫鬟睡觉的道理。 阿蛮迷迷糊糊穿了鞋,走到门口,“小姐你等会,我去帮忙。” “嗯。”南宫月摸摸自己的胸口,安耐住躁动不安的心跳。 门外张嬷嬷碎碎念一番,才催促道,“快进去,别让小姐久等了,这么大的丫鬟还要我操心,去!” 阿蛮不在意,米糊糊应了声“哦”就开门而进。 伺候主子喝了水,躺下床后,阿蛮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还不忘转头安慰南宫月。 “小姐,您放心吧,您交代的事我定会做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去蓬莱客栈找宁公子,宁公子人这么好,一定会对小姐的事上心的。” 怕是上心过头了,南宫月再次慌了起来。 第十七章 新戏合作 “小姐,该洗漱了。” 阿蛮端着热水从屋外侧身打帘进来,对赖在床上的少女说。 南宫月带带地坐起来,恍若未闻。 她呆呆地想起昨晚的事,宁恒为何大半夜不睡觉,来到自己的院子里“晒月光”? 咳咳…… 喉咙突然一阵阵发痒,鼻子一溜,忍不住咳嗽起来。 阿蛮连忙放下手中的洗漱盆,向前温柔地抚着南宫月的背,嗔道:“定是昨晚着凉了,小姐最近也是怪得很,大晚上的不睡觉,天天去晒月光不成!这葡萄架有啥非得晚上才能看的!” 南宫月抬手,发出微微沙哑的声音,说:“我没事。” “声音都变了,还说没事!”阿蛮心疼地说,“我去叫厨房弄碗姜汤过来。” 南宫月点点头,阿蛮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事,转回头提醒,“小姐好点再洗漱吧,时间还早,今天王姑娘要午后才过来。” 相比宁恒,南宫月与王漾的交往更多,前世里华先生所需要的药材,都由王家负责搜罗,王漾亲自送过几回,区区女流之辈,经商有模有样,那时候南宫月还心疼她,怎么就嫁了个病秧子。 今天王漾家访,也是循例送药材,华先生虽然不住在水明轩了,但药材一直没断过,都让不成器的南宫月给糟蹋了。 “行了,你再啰嗦就成了张嬷嬷了,快去吧!”南宫月催促。 人间四月天,鲜花开满园,姹紫嫣红的,一阵阵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最惹南宫月喜欢的,还是那一片片的栀子花。 主仆两人沿着弯曲的青石板小路徐徐往水明轩方向走去。 “小姐,您看,是王姑娘送药来了。”阿蛮指着另一条同样通向水明轩的主干道说。 树荫下,一个穿着粉红色无任何刺绣装饰的褙子,瓜子脸下笑容可鞠,一脸和气,在药蓬下指指点点,送货的小厮们有条不紊地放下袋子。 南宫月凝视着忙碌的少女,竟想不起从前她们是怎么相处的。 “月妹妹!”王漾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南宫月朝自己走来,亲切地叫了一声。 竟是如此相熟?难道不是货币两清的关系吗? 南宫月同时展开笑容,说:“有劳姐姐了,这里有下人们看着就好了,我们到那边坐坐?” 王漾说了声好,转身吩咐小厮们按顺序摆放。 弄错了,还要重新整理,显然南宫月没有这个能力。 她笑了笑,说:“华先生不在,阿月妹妹还在研究药理吗?” “可不是,以前华先生在家里,没上心,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两人边走边说。 “照我说,也无需如此费心,好大夫多了去了,妹妹研究这药理,甚是费神,不如作罢。” 闺女阁中,乐趣有的是,对着一堆草药琢磨来琢磨去的,的确不是南宫家这样的女儿该有的样子。 “费神道说不上,都是按照华先生写下的方子去做的,就是这原料,劳烦姐姐了。”南宫月不着痕迹地说,“姐姐做的事才真的费神,周旋多个产业,应付得来吗?” 说到做生意,王漾就喜欢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正堂是没办法了,商道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喜欢做生意,”欣慰在王漾脸上荡开,“也不觉得累。” 答非所问。 “可想过找个人帮忙?”南宫月又逼近一步。 两人坐下,阿蛮早就布置好茶水点心了。 王漾拿起一块桂花糕,说,“妹妹可有想法?” “看来我是瞎操心了。”南宫月笑着感叹。 “家里不同意我接手生意,还没到需要请人帮忙的时候。” 这族老们吩咐的,“让王家成为龙城布匹生意的老大”的难关还没过呢。 南宫月才不相信王漾的鬼话,生意人的如意算盘早就不知道算到哪里去了。 “听说妹妹早些年定了一门亲?”王漾突然问道。 放下现有的皇家不嫁,谁不知道朱七上天下地寻南宫月寻了一年多,最终却找了个不知道何年何处跑出来的婚约,王漾觉得蹊跷。 如果朱七稍微别那么迂腐死板,说不定也会死死咬住其中蹊跷,可人家偏不如王漾理性。 南宫月看了一眼王漾,说:“嗯,阿爹早些年定下的,我也是在南疆游历时,碰见了一些长辈们,才知道的。” “听说也是华先生的侄子?”王漾陈述道。 宁恒那个傻缺,若是说他是大夫,还不是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大坑,南宫月不慌不忙回答道,“是,只是茯苓哥哥不是医道中人。” “难怪华先生有意收你为关门弟子,原来如此!”王漾打趣。 南宫月低着眉,拉着王漾的手,不枉左右检查一遍,确认没人偷听,凑过去小声地说:“姐姐,昨天收到华先生的信,他说不久后回来检查我的功课,你可别说每次送药都要帮我按顺序放好啊,我草药还没记全呢!” 王漾愣了一下,华先生要回来了? “到底行不行嘛!”南宫月摇着王漾的手,哀求地说。 王漾被摇回了神,说:“放心,都是小事!” 两人又续了一会话,阿蛮进来汇报,说:“小姐,药材都放好了,小厮们都去西院吃茶去了。” 王漾起身,说:“那我不打扰妹妹了,有什么需要的,让阿蛮通知我一声就成。” “那我送送姐姐?”南宫月虚伪地说。 到底还是那个南宫家高傲虚伪的小姐!王漾心里暗笑,又说:“妹妹歇着,我还要去西院招呼小厮们回去干活呢。” 南宫月点点头,又吩咐道,“那阿蛮送送吧!” 阿蛮说了声“是”,做了个欢送的手势。 南宫月留步,目送王漾走远,直至看不见人。 对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悠悠地问了一句:“世子,可满意?” 宁恒笑着从树杈上跳了下来,“阿月小姐的演技,何时遭人质疑过?” 王漾这一回去,估计马不停蹄盘查,哪里来的信。 “都安排好了吗?”南宫月有些担心鱼儿不上钩。 男子悠然地坐下,搓了颗葡萄,说:“吃不到的葡萄是算的,生意人嘛,有利可取,才会上钩。” 葡萄连皮带核,被抛进嘴里,待到葡萄被吞下,两唇张开,“等着吧!” 也对,这才开始呢! 南宫月倒了两杯新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恒举起杯子,两人碰杯。 预祝两人合作成功。 第十七章 新戏合作 不是,你的玉坠是怎么来的? 宁恒突然又想起南宫月胸前的吊坠,晶莹剔透的翠玉,雕刻着“月华”二字,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宁世子!”南宫月气得站起来,大声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院子做什么!” 梁上君子? 宁恒不好意思地暗笑了一声。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晚上见!”宁恒扔下红着脸的南宫月,踩着树梢越墙而去。 “小姐?”看着满脸通红的主人,阿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莫非病没好?忍不住跑过探探她的头。 南宫月说了句“我没事”闪过了。 夜深人静,南宫月点起熏香,便歇下了。 张嬷嬷收拾着里屋,一边嘱咐阿蛮,“别睡太死了,夜里小姐起来得照应。” “晓得了!”阿蛮极为不情愿地回答,张嬷嬷才退了下去。 小姐新研制的香片就是舒服,闻起来不刺鼻,梦里一般。 不到一刻钟,屋外响起了笛声,悠扬催人眠,南宫月摸着手边的匕首,轻轻穿上鞋,打开墙上暗格,取了衣服和羊皮面具。 屋里的油灯很小,照不到外头,南宫月静静地等了一会,笛声停下来了,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问,“谁?” “我以为你能听懂我的笛声。”一个熟悉的男声说到。 “鬼知道你吹的是什么!”她不耐烦,轻轻了从门缝里走了出去。 宁恒目不转睛地看着夜色下的“男子”,顶着一副娇艳的女声,甚是格外引人注目。 “你究竟有多少个身份?”他问。 南宫月笑着说,“你猜?” 他摇摇头,眼里藏不住笑意。 王漾下午派人出城外了,进了西郊田家的别院,折回了田府,有必要亲自去吗? 南宫月沉思了一会,说:“王姑娘心思缜密,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事情来龙,但如果她要验证华先生的消息,至少说明她知道内情。” 出手越快越好,毕竟没多少人知道自己所为。 两人摸黑出了城,来到西郊。 别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夜间里两支红灯笼挂在梁上,倒是显得有些阴凉。 两人越墙而入,里间一片漆黑。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乌漆麻黑的一千,厢房豆丁大的烛光,悉数有人影走动。